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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两国盟约

那回纥兵在洛阳城大肆掳掠了三日,方始消停下去。其时城中百姓拖家带口怨声载道,哭声响彻洛阳,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那苦主都来大尹府喊冤叫屈,恳请大尹为他们做主,伸张正义,向回纥王子索要回自家的女儿。大尹噙泪道:“下官人微言轻,无法做到啊。”崇尧道:“大人可以将他们的户籍,名姓记录下来,去找大帅,求他向当今皇上诉说。或许有所转机。”大尹情知此举未必成功,还是命扶风夫妻两跟崇尧一一记录他们的名姓,凡两千三百一十三家,两千六百三十四名女子被掳掠而去。崇尧向百姓说道:“大家且先回去等候消息。”百姓们再三叩头请青天大老爷为他们做主。大尹惭愧的哄他们散去,向崇尧说:“可怎么处?”崇尧道:“大人身上有伤,我向大帅说理去。”大尹道:“有劳了。崇尧兄是真正的大仁大义啊。”

崇尧怀揣了名薄打马径自赶到大帅府下马。光弼听报崇尧来了,慌忙迎接到厅堂上拜茶。崇尧就将名薄呈上,说道:“她们都是我朝的子民,大帅做主啊。”光弼翻看一下,放在一边,说道:“这是皇上亲口允诺的,回纥王子据理不放,又当如何。”崇尧道:“那就连一些办法都没有了?”光弼点头道:“如今军心不稳,我们还要依仗回纥铁骑平叛。崇尧啊,小不忍则乱大谋啊。”又有怀光等人在旁做好做歉,哄诱崇尧莫要在这平叛的节骨眼上横生枝节,坏了抗敌大业了。崇尧口拙,知道他们也是不敢招惹回纥兵,没奈何只得辞别。

崇尧沮丧地回到府上。镜平道:“事体如何了。”崇尧将上项事说了。镜平道:“难道我们就不能把他们截下来么?”崇尧闻言一怔,踌躇道:“不妥罢。”镜平道:“都到什么时候了,我们难道眼睁睁看着我们的姐妹被掳掠到回纥国去受侮辱麽?八弟啊,救人如救火,刻不容缓,快拿个主意啊。”崇尧道:“我去跟大帅说一声,看他是什么主意。”镜平道:“八弟,这是权宜之计。我们应该识变从全,岂能使大帅知道。”崇尧道:“一旦泄密,祸事不小啊。”镜平毅然说道:“后果我来承担。”崇尧注视着他坚定地眼神,说道:“三哥为民请命,大仁大义,做兄弟的跟你一同承担。”镜平道:“可惜我身上有伤,否则一定去走一趟。”崇尧道:“回纥兵马必然从中条山下过,我教六弟去办这件事。”镜平道:“希望他看在八弟的面子上会挽救她们的性命。”崇尧道:“我修书一封,命两个心腹快马加鞭,赶去通报六哥。教他率部中途扮作匪徒劫去,可以免得她们客死异乡。”遂修书命两个兄弟快马赶去中条山了。

少时,扶风夫妻两个来听消息。崇尧将上项事说了。扶风道:“聚集了一帮志同道合的兄弟,也是正有此意呢。四弟先我而为了,可是极妙。”长孙蝶笑道:“我代她们谢谢四弟了。”崇尧道:“三姐就别挖苦我了。我兵行险着,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东窗事发,终究为祸不小哩。”扶风夫妻道:“我们守口如瓶便是。一旦泄露,我们跟四弟共同承担责任。”百姓们都涌来问讯,崇尧只说:“大帅都无能为力了,保住洛阳紧要。”百姓们咒骂:“我们的女儿被你们的朝廷卖了,还要教我们为你守城。我们恨不得你唐朝覆灭了才好啊。”纷纷叫嚷的出城去向回纥要人。

帝得闻风同叶护王子商议。叶护王子遂急急率领一千回纥铁骑亲自押送,解往回纥国。比及百姓们赶出城来,帝得又教部众仗着刀枪驱逐回城,那与回纥兵挣闹的,便教把来杀了。那时节城门口哭声一片,遥望着远去的女儿,料着此生不能再相见,都是肝肠寸断,失声悲号,哭的震天动地,以至有气绝者。心语亦被绳索牵缚,蓬头垢面,伤心落泪而行,三步一回首,望着洛阳城。禁不住回纥兵用枪敲打着背脊,连声催促:“快走快走。”直到洛阳城从视线中消失,心语完全不抱任何希望了,绝望的想着往事,说道:“想不到致有今日,沦为下贱,就是一死,羞于见地下的祖先啊。”

不题回纥兵执送她们回国,受尽欺辱,于路关隘任由回纥兵畅通无阻。且说光弼积极修缮城池,安抚百姓。未数日,闻报思明十万大军距离洛阳不过百里。城中一片恐慌,百姓切齿痛恨唐官将他们的女儿拱手送给回纥列强,竟不帮助官军守城,反而聚众劫掠粮草物资,各欲自组乡勇去与回纥挣胜报仇。光弼见军民涣散,毫无法纪,斩杀了几名不从军法的将官,可是人心已去,从根本上无法改变。一日三报:“燕军距离洛阳不上二十里。”

城中变民竟然杀戮官军。光弼见粮草不济,军心不稳,变民四起,思礼又在外征收粮草,帐下兵力有限,洛阳势不能保,急忙传令:“撤出洛阳,据守河阳三桥同叛军相持。”此令一出,城中的官兵顿时如炸了的马蜂窝,四散出城,落荒逃命。张大尹正自与扶风夫妻两个率众安抚百姓,却听得大帅下令撤出洛阳。大尹跌足吃惊道:“怎变得恁的?我要去见大帅,教他死守待援。”扶风道:“大帅已经下令,去求他也没用了。”长孙蝶见到乱兵砍杀百姓,攫夺财货,百姓也是与官兵争斗,噙泪道:“洛阳完了。”大尹连声道:“不要乱,不要乱。本府誓与此城共存亡。”闻报:“叛军前锋兵临城下了。”

扶风夫妻两个急忙扯拽大尹,叫道:“舅父,快走罢。”大尹喟然长叹道:“洛阳完了,我也不走了。”扶风夫妻见他坚执不走,含泪跪下道:“舅父。”大尹道:“走罢。你舅母他们都已经南下避难,我没有后顾之忧了。今日是我为国捐躯的日子,不要难过。”挥挥手教他们快走。只见田承嗣率兵打破城门,肆意杀掠。乱兵变民与之争锋,都丧命在叛军长刀大戟之下。承嗣大呼:“杀,给我杀。今日我要血洗洛阳。”大尹嗔目,厉声叫道:“田承嗣,不要杀害百姓。”承嗣从刀光剑影,滚滚人潮中,隐约看到张大尹,说道:“快给我抓住张万顷,不要教这个老儿跑了。”

叛军前锋张孝忠,刘龙仙两个亦遽然驰马率部杀入城门,逢人就杀,见人就砍,血流街衢,尸横遍地。百姓夹杂着溃兵径自朝西门蜂拥奔驰,哭爹叫娘,呼儿唤弟,喧闹不已。扶风夫妻两个拖拽大尹,反被大尹推了一跤。大尹斩钉截铁的说道:“我意已决,你们要好好活下去。”

长孙蝶奔上前来,拖住大尹的手臂,哀哭道:“蝶儿还没有好好报答舅父大恩大德呢。”大尹啜泣道:“蝶儿,你有胆有识,好好照顾我的外甥,为我多杀几个鬼子。”扶起她来,说道:“去罢。好好活着,活着等到胜利的那一天。”长孙蝶点头道:“嗯。我会好好活下去。”大尹自怨自艾道:“当年叛军南下,山河破碎,洛阳城陷之日。李憕,御史中丞卢奕,采访判官蒋清等人都为国死难。只有我为了保全家小,苟且偷生了这几年,有幸还能看到官军收复两京,于愿足矣。事到如今,难道我还要再做丧家之犬的逃跑吗?就算活着,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几年,不过是贻笑后世罢了。”长孙蝶满眼堕泪道:“舅父。”扶风亦知是劝不动大尹的了,只是抹泪。大尹挥挥手,教他们快走。二人望大尹拜了三拜,相携起身,挥泪而去。

张孝忠纵马驰骋,率众赶杀百姓,猛然见张大尹站立大道上。张孝忠厉声道:“老顽固,你还没死啊。”大尹道:“你们的末日不远了,不要嚣张,你们这帮恶魔终究会得到报应。”孝忠勃然大怒道:“把这个老匹夫绑了。”承嗣纵马上前,喝叫道:“想抢功耶。”孝忠道:“人是我抓到的。”承嗣见他们将大尹绑缚,大尹兀自大骂他们丧心病狂。承嗣遂将心一横,手起枪落,将大尹刺死,叫道:“人是我杀的,将他的尸体拖走。”部下兵将一齐动手将人抢走。承嗣道声:“我们走。”率众一拥而去。

孝忠方才缓过神来,气的骂道:“田承嗣,太跋扈了罢。我要到皇上那儿告你抢我功劳。”刘龙仙策马过来,说道:“偌大一个洛阳城有的是我们建功的地方,追上唐兵擒获几个亦非难事,何苦跟田承嗣这个蛮不讲理的较劲。”径自率轻骑兵赶杀溃兵百姓出了西门。那叛军倒像是狼群进了羊窝,瞪着贪婪的眼睛,追随着主子肆意杀掠,争夺财货。扶风夫妻拥着百姓狂奔一程,见身后追兵渐近,料想不能脱身。又不忍心百姓横遭杀戮,为掩护百姓撤退,便回身厮杀。龙仙看到他两,用马鞭指着他们,说道:“这两个是当日先帝倚重的人,却甘愿做唐廷的走狗。把他们活捉住了,重重有赏。”叛兵闻言,精神振奋舍弃了旁人,都来围攻他两个。扶风见叛军愈来愈多,忙催促道:“蝶儿,我来挡住他们,你快走。”长孙蝶道:“我不走,我们死也在一块。”扶风杀翻十数个叛兵,见围困愈紧,料不能脱,说道:“蝶儿,我连累了你。”长孙蝶道:“我们是夫妻,说什么呢?”瞧到龙仙不可一世的催促兵将,心下一动:“我先结果了他。”掌中一发飞刀激射而去。

龙仙眼尖,急忙闪过,身后副将却被一刀射中面门,栽下马鞍,挣扎一下,一命呜呼。龙仙勃然大怒,咆哮道:“贼婆娘,本将要活剐了你。快,抓住他们。”众叛兵一拥而上,扶风夫妻杀翻十数人,力竭被俘,教五花大绑押到龙仙马前。龙仙扬鞭劈头盖脸的打下来,长孙蝶骂道:“叛国逆贼,有种杀了我。”龙仙见她宁死不屈的模样,好生厉害,说道:“杀了你,太便宜了。本将要好好折磨你,然后杀你,方才解恨。”遂吩咐左右道:“带回去,等我回来发落。”引兵继续前去追赶唐兵百姓。扶风夫妻被数十个叛兵押解回城。蓦地一彪人马打着唐军旗号斜刺里杀来,呐喊道:“杀。”叛兵急自招架,有识得的叫道:“是吕崇尧。”

却说崇尧听得大帅撤兵,与镜平撤兵出城。崇尧担心百姓来不及撤走,遂教镜平率大众前去河阳帮助大帅布防,自领百十人前来接应百姓。不想在此遇上他两,抡着大刀砍杀道:“二哥,三姐,我来了。”扶风欢喜道:“四弟,来的太及时了。”便同长孙蝶跟叛兵相持,奈何被绑着双手,难以力争。叛兵只怕被救去,并枪戳来。长孙蝶惊得叫了一声,奋不顾身挡在扶风身前。扶风发觉,惊呼一声:“蝶儿。”一把将她推开。比及长孙蝶醒觉,那几杆长枪尽数戳入扶风小腹。崇尧大惊道:“二哥。”挥刀砍杀了那几个贼兵,跳下马背来。长孙蝶抱着扶风恸声哭泣起来。

众叛兵被舜王坪兵马尽数杀死。扶风奄奄一息道:“四弟,快带着蝶儿走。”崇尧道:“我们一起走。”命人将扶风扶上马背。长孙蝶抱住扶风,哭道:“你没事,你没事的。”一干人正向前行,又是一队叛军驰出西门,杀奔过来。扶风口中吐出大口血来,含糊道:“我不行了,快放我下来。”长孙蝶满眼落泪,怎么忍心抛下他,独自逃命。只听得身后那贼将叫道:“吕崇尧,休走。”崇尧一怔道:“张孝忠。”勒马驻足,叫道:“我来挡住他,三姐带着二哥快走。”率领一干舜王坪将士掩杀过去。孝忠冷笑道:“就这点人马,不知死活。”吩咐道:“分两路,把前面那两个也给我截住。”左右分兵而进,一路截杀崇尧,一路去追长孙蝶。崇尧所带兵马不多,虽然奋勇无畏,可是怎禁得住叛军源源不断的从城中奔驰出来增援,杀得一盏茶时间,已是被重兵包围。

孝忠教罢战,说道:“吕崇尧,我燕皇颇是敬重你,想要拉拢你,你怎么还要顽固不化呢?”崇尧答道:“我生是唐人,死是唐鬼,宁死不做乱臣贼子。”孝忠笑道:“效命于昏君,没有好下场。”崇尧道:“你错了。我是效命于天下百姓,为了使他们能够免于战乱之苦,岂在乎个人生死。”孝忠笑道:“说得好。我朝燕皇帝也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有一个清平盛世。”崇尧道:“说这话,这可是自欺欺人了。你们残害生灵胜于唐廷多矣,不过是一群为满足个人私利的屠夫罢了。”孝忠道:“这么说你是宁死不降了。”崇尧道:“头可断,血可流,伏节死义乃我心志。要杀我,尽管放马过来。”孝忠道:“久闻你武艺超群,力杀尹子奇。我看你今日如何翻出我的手掌心。”崇尧大叫一声:“兄弟们,杀啊。”舜王坪将士十数人随着他无不奋力杀敌。崇尧部下一个个在他身边倒下,或被乱枪戳死,或被砍去头颅。崇尧眼中噙泪,杀得满身是血。不过片时,只留得他一个人而已。

孝忠见他这般悍不畏死,着实敬重他是个好汉,叹道:“真是一个好汉,可惜了一身本事。”崇尧力竭,叫道:“师父,兄弟们,我来陪你们了。”挥刀往项上刎去。其时两条人影凌空蹿下,将崇尧踢翻,踩倒在脚下。崇尧挣扎着,见这对头竟是山翁跟李莫南,声嘶力竭的吼道:“我要死,你们杀了我啊。”莫南冷笑道:“呦,这不是唐营的大英雄吕崇尧麽?怎么好就这么教你死了,太便宜你了。我要好好的招待你,把你当狗一样牵着走遍洛阳城的大街小巷,教那些城中的唐廷百姓官员们看看,这就是跟我们做对的下场。我李某人还要牵着你走遍每一处我大燕的领地,这多有意思啊。”崇尧叫道:“也好,我正要教朝廷跟百姓知道我是如何宁死不屈的。也要教他们知道你们是这样的没人性。”莫南大怒,教绑了,用绳子牵着进入洛阳城去游街。

却说长孙蝶抱着扶风纵马疾驰,奈何追兵愈追愈近,急的心头乱跳,浑身冒汗。扶风小腹上的伤口鲜血长流,疼痛难忍。扶风微弱的声音说道:“蝶妹,我不行了,放我下来。”长孙蝶堕泪道:“别说话,我们会安全的,我会找郎中给你治伤。”扶风哪里忍心教她落入贼人之手,将心一横,奋力挣开她的手,栽下马背。长孙蝶勒住马,叫道:“你怎么了?”扶风道:“蝶妹,活下去。”疾快的摘下挂在马背上的长剑,狠狠地抽打马臀。那马吃痛,嘶叫一声,狂奔而去。长孙蝶眼中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随风飘洒,回头看着他倒在血泊中,被追兵围住。她心头在滴血,想着要回去跟他死在一起,可是活下去的欲望使她驾马望北愈奔愈快,将他抛得愈来愈远。

话说薛嵩率部北渡黄河,与众将商量如何攻占泽潞。裴志清叫道:“我认为舜王坪兵将乃是心腹大患。所以应该兵分三路,一路直取舜王坪,以报我们当日兵败之耻,又可以抵挡住中条山的李得晗,使他无所作为。一路直取泽州,劫夺唐廷粮草,控制唐兵后方的粮草基地。这样就可以使皇上击败李光弼的胜算更大。另一路则是长途奔袭潞州,扼守太行山大行门,又可以联络张忠志,李怀仙两位将军出兵井陉。这样我们在泽潞就足以站稳脚跟,取得对唐兵的优势,进而图取河东,动摇唐廷的后方与皇上遥相呼应,两面夹击长安。”薛眬道:“哥哥,设伏阻截唐廷援兵,歼灭了他们,才是我们角逐泽潞的关键。”

薛嵩道:“我也想到了。听说李光弼是派镇西北庭节度使马璘前来追击,而不是王思礼。”志清道:“王思礼奉命征调粮草物资,兵力分散,来不及调回,所以派不识泽潞地形的马璘前来。”薛嵩道:“如果只有他来那就好了。”志清道:“据报马璘兵马扎在南岸,好像是有些犹豫,不敢贸然进兵。”薛嵩道:“这就给了我们从容布置的时间。”遂命裴志清先往攻打泽州。志清领命。

薛嵩又命:“薛直率部进兵高平,拿下高平,扼守太行,监视潞州,壶关动向。薛光攻取舜王坪。”薛直,薛光二人接令。薛眬道:“那我呢?”薛嵩道:“二弟跟其余将领随我伏击唐廷援兵。”薛眬道:“好,我跟大哥一定打他个落花流水,打出我薛家军的威名,教他朝廷再卸磨杀驴。”众将都领命。薛嵩道:“好了,都各自去备战罢。”一干将领都散去。薛嵩抱头叹息一声。此时一个容颜靓丽,身着红色衣裳的女郎轻盈的来到营帐,将一壶茶水放在桌案上,然后将油灯挑了几下,静静地站在他身边。薛嵩抬头道:“红线,我是不是做错了?”那名唤红线的女郎,笑道:“将军所做的事都是顺天应人之举,何错之有?”薛嵩道:“连你也哄我。说实话。”红线道:“当初将军附贼出于无奈,后来想到朝廷佞臣当道,想要给百姓一个清平世界,所以才甘心听命于反贼。当日,大哥原意是要打泽潞,假说是取洛阳。赚的田承嗣去打洛阳,大哥如愿以偿来到这里,可是。”

薛嵩道:“我心里想些什么,你都能猜得到,你真是我的红颜知己。”红线又说:“将军明知张雁跟吕崇尧闹翻了,还在泽潞,还假装不知道。”薛嵩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的慧眼。”红线道:“将军可是还在想着要找到张雁,与她结百年之好。”薛嵩怔怔的看着她,说道:“我。”红线道:“将军忘了她罢。你们注定是不会有结果的,她的心里早已装不下别人了,你一厢情愿的,这又是何苦?”薛嵩道:“你不懂的。”红线怫然,转身便要离开。忽地辕门兵卒来报:“三老爷来了。”薛嵩闻言,如受电击,又惊且喜,忙传令道:“快请进来。”那士卒正要去通传。薛嵩忙说:“我亲自去。”红线相随急急忙忙赶了出去。

只见辕门外一个白发苍苍的古稀老人,拄着拐杖,昂头望着天上的星月。旁边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后生,说道:“三爷爷,俺叔叔来了。”薛嵩奔到他跟前,异常恭敬的见礼,说道:“不孝侄儿薛嵩拜见三伯。”那老人只是哼了一声。红线彬彬有礼道个万福道:“给三老爷见礼。”那老人道了一声:“亏你们还认我这个三伯,我还以为你早已不知道自己的祖宗是谁了呢。”薛嵩环顾左右,兵士林立,低声下气地说:“有话回去说,好么?”那后生拉着老人的手臂,说道:“三爷爷。”那老人“唉”了一声,径直在后生的搀扶下走进了军营。直到帐幕中,老人端端正正的坐了。红线给他泡了壶热茶,递给后生,传了过去放在案上。薛嵩踌躇一会,小心的说道:“三伯,你怎么来了?”老人没好气的说:“你巴不得没人来管你呢,怪我来,是不是?”

薛嵩道:“不敢。那年我派人去找你们。可是你们都离开了老家绛州。实在不知道你们去哪里躲避战乱,不然把你们都接来。”老人突地一声:“接我们来跟你一块造反啊。你还不快给我跪下。”薛嵩依言,挺直了身子跪了下去。老人长吁短叹道:“我们薛家蒙受皇恩,到你这一辈已是三代。你有甚不知足还要附逆谋反?”薛嵩眼中泪光涌动。老人堕泪道:“从你爷爷薛仁贵起,我薛家子孙当官的为将的,一门显赫,哪里有过不尊朝廷法令的人。临了你竟然跟随安禄山,史思明扯旗造反,玷辱祖宗,教人家戳着我薛家人的脊梁骨骂。你难道不知罪么?”薛嵩道:“侄儿知错。”老人道:“那你还不快快罢手,弃暗投明,帮助官军平叛。”

此时,薛直,薛光走进帐中,都声言:“三叔,你错怪我兄弟了。他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想要罢手也是骑虎难下。就算是要拨乱反正,我们也要打出薛家军的威名,方好教朝廷善待我薛家。”薛眬也钻了进来,静静地听着,不则一言。老人道:“真是这样吗?”薛嵩道:“三伯明鉴。”那个后生见薛直进来,奔上前来,喜极而泣道:“爹。”薛直爱抚着他的头,说道:“坚儿,你长大了。你娘还好么?”薛坚道:“娘她只盼着你早日跟她团聚呢。教我陪着三爷爷来找你们,我们走了很远的路呢。”薛直道:“坚儿,你受苦了。”

原来这老人就是薛嵩三伯薛楚卿。少年便是薛直之子,薛讷之孙。楚卿含泪道:“你爷爷生我们兄弟五个。老大薛讷在开元八年就病逝了。老二慎惑,老四楚珍,你爹老五楚玉相继病逝。只留下我这个老不死的,还有几年活头。你的翅膀硬了,你的兄弟们都跟着反,真是要活活气死我。”薛坚道:“三爷爷,俺叔叔不是说了。他会招安重新站到朝廷这边的么,您就别生气了。”

红线亦是上前将茶杯递到楚卿手中,笑道:“三老爷多虑了。薛大哥从贼是不得已,其实呢,早已有改过之心,只是还不是时候。您老消消气,喝口茶,慢慢说。”楚卿叹气道:“哎,也许真是我老喽。红线呐,你是个通情达理,又智勇双全,懂事的孩子。”红线径自将薛嵩扶起。楚卿道:“红线,薛嵩他不懂事,你要好好帮着他点啊。”红线点点头道:“我会的。”楚卿便说:“嵩儿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看薛直的儿子都这么大了。薛光也有了薛雄。薛眬也有了家室,只有你还不成个家。这样,红线随你多年,你们又情投意合,选个日子就办了罢。我到了九泉下,也好向你爹交待。”薛嵩道:“战火硝烟,兵连祸结,还没有停息。我哪里有这个心思,三伯就别管这事了。我心里自有分寸。”

楚卿道:“好好好,懒得理你。你给我个准信,什么时候归顺朝廷?”薛嵩道:“我占据了泽潞,教朝廷封我做这里的节度使。”楚卿又气的上气不接下气,茶水都洒了出来,说道:“你啊你。泽潞不是你待的地,只要有舜王坪的一个人在,你也站不稳脚跟。听我声劝,就不要再造杀戮了。”薛嵩只不则声,心道:“我一定要打下舜王坪,赢了吕崇尧。找到张雁,教她知道我比吕崇尧强上何止十倍,心甘情愿的嫁给我。”红线寻思:“薛大哥还是放不下张雁,非要找到她才肯干休。”心下着实有些难过,又有一丝嫉妒。楚卿道:“罢了。你就折腾罢,我薛家族人的安全倒不用你操心。”薛直道:“三叔,既然大老远来了,就别走了。”楚卿道:“我不能跟着你们反叛朝廷,留在这里丢薛家的脸。坚儿想你,我把他也送来了。明日我就回去。这把老骨头怎么也得埋在家乡啊。”薛嵩堕泪道:“三伯,您的教诲,铭记于心。”

楚卿望着满堂的薛家子孙,含泪道:“你们要都好好活着。”拉住薛嵩的手,说道:“中兴薛家,莫要学李林甫教人掘了祖坟啊。”众人无不为之感动而堕泪。薛嵩道:“我记住了,将来一定归唐。”当晚,楚卿住在薛嵩营帐,长吁短叹,辗转反侧愁苦了一夜。薛嵩心里也是异常不好受,一晚没有合眼。次日,老人打个早起,拄着拐杖上路了。薛嵩忙命两个亲信士卒扮作庄稼汉,千叮咛万嘱咐务必送老爷子安全到家。那两人打扮停当,带了盘缠,急急跟上去了。不题。

众兄弟,将领此刻都来参见,候令。薛嵩道:“薛直率部奔袭高平,打下之后,就按兵不动。招兵买马,收取人心,并且传书张忠志,李怀仙二人火速领兵攻打井陉,出兵驰援攻取潞州后方。记住,不可滥杀无辜,更不许去协助李怀仙他们攻打潞州。”薛直道:“领命。”薛坚道:“爹,我也要去。”薛直道:“你还小,留在红线姑姑跟前,帮助你嵩叔叔罢。”薛坚倔强地说:“我长大了。我也会十八般武艺,不信你看。”抢过一口大刀舞的霍霍生风,进退有据,凌厉无匹。薛嵩赞了一声好,遂说:“薛家后人,一代更比一代强啊。”薛坚通红着脸说:“哪有啊。我爷爷跟祖爷爷那才是武艺精熟,威风八面呢。我这辈子都赶不上他们,可是我很是羡慕他们的功业。”薛嵩赞扬道:“好孩子。不骄不躁,谦虚谨慎,像你爷爷。你就跟你爹去罢,多历练历练。”薛坚开心的笑道:“谢谢元帅叔叔。”

薛嵩又传命道:“薛光,命你率部攻取舜王坪。打下后不可以杀害无辜,只要坚守,扼守住舜王坪,休要教中条山李得晗夺去即可。如果打不下舜王坪,那就坚壁封锁他们下山一切道路,同时防备南面唐兵突袭。”薛光道:“谨记将令。”薛嵩又命道:“裴志清,命你率你部人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泽州,占据唐兵这个粮草基地,拿下泽州对我们来说极是重要。”志清道:“将军只说几日罢。”薛嵩道:“兵贵神速啊。城中有数十万石粮草,他们一旦有所觉察,仗着这些资本,足可以支撑两年。”志清大声道:“那好,我就星夜兼程,在三日内拿下泽州城。”薛嵩满意地点头,说道:“都出发罢。”众将纷纷散去,各自回营,拔寨启程。薛嵩向薛眬说道:“我们也该出发了。”红线道:“大哥,这么重要的一仗。这一次,我一定要跟你一起去。”薛嵩素知她的心性,决定的事,谁也休想使她动摇,只好点点头。

却说马璘自接受了光弼的命令,率部同昱人,殿英率领的太行山大行门兵士,晓行夜宿来到黄河南岸。只见怒涛澎湃,洪流滚滚。马璘所率北庭兵多是惯于山地作战的士卒,站在岸边头晕目眩,骇然道:“大帅忒不精细,却教我们来。这么深的水,流的这么急,怎么过啊。”兵士哗然一片,说道:“我们还没渡过河去,恐怕就被溺死,连尸身都没了。”一时间怨声四起。马璘部下将领纷纷来请命:“这里水流湍急,怕是过不去啊。”马璘道:“大帅将令,谁敢违抗。丢了泽潞,为祸不小,快快征集渡船,违令者,蛊惑军心者杀无赦。”众将领唯唯而退,遂命人四处去征集渡船。地方上都说:“前些日子,叛军过河,将能过河的船都抢去了,哪里还有啊。”

马璘听了这个消息,急的团团转,急忙跟昱人商议。昱人更是忧心如焚,说道:“失了泽潞,河中河东势必难保。如果叛军兵出井陉,黄河以北的半壁江山就都没了。”马璘顿感责任重大,请教昱人如何渡河。昱人道:“非常时期,随时制宜,顾不得许多了。我们将附近百里方圆能造船的工匠跟木板都凑集起来,限他们克日完工。”马璘道:“百姓们在这年月,都在饥寒交迫,朝不保夕的挣扎。我们这样做,岂不是逼着他们去死。”昱人道:“还望将军以大局为重。”马璘叹息一声,心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话不谬啊。”遂急令部下火速找寻能造船的工匠。昱人也是担心太行山上的盈盈所致,以至于教殿英强行使人拆毁民户的门板等物来制作渡船,惹得民怨沸腾。地方上都是敢怒不敢言,私下里抱怨:“太行山大行门的兵忒野蛮了,他们跟鬼子有什么两样。”

不题,马璘,昱人督造船只。未数日,来报道:“洛阳城陷,天下兵马副元帅李光弼退守河阳抵御史思明。”马璘,昱人跌足吃惊道:“这么快,洛阳就又丢了?”忙命:“快说仔细了。”那探马回禀道:“原本大帅是要死守洛阳跟叛军决一死战。可是回纥兵肆意抢掠洛阳妇女两千余人西去,民变四起,反而倒戈跟唐兵火并。大帅镇压不住民变,帐下兵将离心离德,不得已而撤退。张万顷大人战死。”昱人道:“洛阳一失,我们渡不过河去。叛军打来,我们岂不是陷于进退失据之境。背水一战而不胜,就只有都跳进黄河里了。”马璘心惊肉跳的说道:“完了完了。”殿英道:“工匠们心怀怨怅,进展缓慢,似此怎生处置。”昱人心念电转,计上心来,说道:“传出风声,就说叛军明日就会打到这里,会将这里夷为平地。”马璘见他似有得计之色,忙问端的。昱人低声向他说了。马璘听了,将信将疑的说道:“能成么?”昱人道:“明日试看,将军就好好睡觉罢。”

殿英依计,随即教兵士扮作匠人在那工匠人之间散播消息,迅速传开。那劳作的工匠闻言,怨恨道:“天杀的鬼子又要来了,这番我们都死定了。”又有说“河对面也都是我们的乡亲,也有我们的亲人。我们造好了船,教官兵去解救那里的乡亲罢。”似此一传十十传百,一夜之间附近乡里上千人都怀抱着木板,绳索等物来帮忙,火急火燎的赶工。次日黎明,马璘睁眼醒来,急急穿衣来看,只见昱人率部已然在船上,向他招手道:“将军,昱人先行一步。”马璘见那一晚上百姓就造好了几百艘渡船,感叹道:“真是鬼斧神工啊。”只见那岸边,抚尸恸哭者比比皆是,乡亲们都悲号着背着亲人而去。马璘实难相信,一晚上,累死饿死的数以百计。又是感慨:“昱人兄,忒心狠了。”

部下将领来说:“乡亲们为了让我们今日过河,拖着病体来帮助我们。很多人都累死饿死了。”马璘含泪道:“是我对不住乡亲们了。”遂命教把所有的粮食都分给乡亲们,接着激励士卒道:“你们看啊,乡亲们为了给我们营造渡船,很多人连命都搭进去了。你们还害怕晕船麽?还畏惧过河去打仗麽?”那时上万官兵都堕下感动的泪水,低下惭愧的头。马璘传令:“下船,过河。”大军都纷纷踏上渡船,乡亲多有自告奋勇前来撑船的,兀自嘱咐兵士不要怕。岸上的乡亲挥手,挥泪送别:“你们要杀光这帮畜生,为我们报仇啊。”马璘跟昱人合兵一处,往北挺进。

其时是九月下旬天气,秋风萧瑟,落叶纷飞。行至黄昏,惊起一阵乌鸦,将前军将士吓了一跳。正行间,乍然前方茂林深处箭如雨下射来,前军一片混乱。昱人跌足大惊道:“失于计较了也。薛嵩善于用兵,岂会不知我们会来驰援。将军,我们中计了。”马璘忙传令道:“后队变前队,快撤。”说时迟那时快,左右都遭到敌军的乱箭,落马而死的,中箭着伤的,好是令人惊骇。昱人叫道:“三弟,率五百兄弟去冲击右边敌兵。我去抵住左边敌兵,马将军,快率兵撤退。”马璘道:“如果你们撤不下来,正面叛军跟左右敌兵将你们合围,怎么办?”昱人笑道:“那样,将军正好给他们来个反包围。将军放心,薛嵩的兵马用在了攻打泽州城上,阻截我们的兵力不会多过五千。”马璘道:“你这么肯定?”昱人笑道:“相信我一次。”遂叫道:“太行山兄弟跟我杀啊。”

其时昱人跟殿英各率太行山一部分兵马分头杀向两端,马璘方始从容退兵,只等叛军形式变化,好行合围之势。那时节夜色里,双方箭如飞蝗,飕飕乱射,死伤累累。及至相近,弃弓操刀,嘶喊着短兵相接,杀得昏天黑地,血雨腥风。

且说薛嵩望着马璘兵撤,说道:“是哪员将领敌住了我们两翼的伏兵?”薛眬道:“听他们的厮杀声,这人是员悍将。我们的兵马恐怕很难取胜,我们是不是要冲中间缝隙杀过去,分头将他们包抄。”红线道:“这样不妥。红线认为他们正计算着给我们反包围呢。”薛嵩道:“红线深谙韬略,甚合我意。红线,你说我们该如何用兵?”红线道:“将计就计。派一队兵马从间隙中插进去,分头合围唐兵。等待马璘全军出动将我们的兵马包围,待他们杀得人困马乏,锐气散去的时候,然后集中一点突袭他们,他们必然以为我们兵力充裕而丧失斗志,进而撤退。我们全力追击,足可以将他们置于死地。”薛嵩笑道:“好计谋。如果以前我带着你在身边,就不会在舜王坪的几场战役被唐兵打的团团转了。”

红线又想起了张雁,幽怨地说:“那都是大哥太相信张雁了。她帮着吕崇尧打你,你哪能不一败涂地。”薛嵩道:“她是一时糊涂。”红线道:“你还在为她开脱。”薛嵩道:“她都离开了吕崇尧。”红线反唇相讥道:“可是她心里还是装着吕崇尧,否则为什么不来找你?”薛嵩道:“她的爹跟叔叔死于范阳,我虽然没有参与。可是她心里是怪我的,相信她会谅解的。”红线道:“谅解谅解,你总是在谅解她。她又何尝谅解过你的感受?别在这自欺欺人了。”薛眬道:“大哥,红线说的没错。你真是被张雁迷惑的蒙蔽你了双眼,看不清真相。”薛嵩道:“我们在打仗,这些事以后再说。”红线跟薛眬都缄默了,心里很不是滋味。红线暗暗发誓:“张雁啊张雁,你夺走了我心爱的人的心,我跟你一定要有一场较量。”

少时,薛嵩闻报:“前方抵住我们伏兵的兵马是白昱人的太行山兵将。”薛嵩大喜道:“啊呀,我猜想的没错,果然是他。”红线道:“素闻这个白昱人乃是舜王坪一个文武双全,精通兵法的勇将,自立门户于太行山,极有智谋。这一仗我们如果将他擒杀,我们在泽潞就少了一个劲敌。”薛眬道:“不光如此。舜王坪没有了这个十二爷,他们坚如磐石的阵营,怕是要崩溃了。”薛嵩道:“我们一定要摧毁舜王坪的精神支柱。”遂命:“薛眬,率一部人马大张旗号前去增援,务必使得马璘相信,我们已经全部出动。”薛眬笑道:“马璘初出茅庐,哪里识得大哥这等计谋。我们一定会钓出他这条大鱼的。”说罢,率领一千精锐部下,赶去增援。

却说昱人部众杀够多时,叛军悍不畏死,都是有进无退。昱人感慨道:“薛家军名不虚传。难怪当日跟舜王坪数次交手,都能差些就使舜王坪遭受灭顶之灾,而且还夺去了舜王坪。若不是八哥不死,振奋了军威,一鼓作气,夺回舜王坪,收复失地。恐怕舜王坪至今还在他薛嵩手中。”见兄弟们伤亡惨重,厉声叫道:“兄弟们,薛家军再厉害他也是叛军,我们是太行山大行门的好男儿,维护的是大唐子民的安全。我们是仁义之师,我们难道会输给鬼子麽?”兄弟们大声叫道:“我们要弘扬太行山子弟兵的威名,太行山必胜。”“绝不给太行山丢脸。”“教天下都知道我太行山子弟兵胜过了薛家军。”此刻薛家军听了他们正义的呼声,想着自个竟是为叛国的将领卖命,气都馁了。太行山子弟兵神威凛凛,杀得更是凶悍,鼓足了勇气一定要打赢薛家军。

昱人率部收拾残余叛军之时,猛然听到身后大批的叛军包抄上来,心道:“鬼子中计了。”挺枪跃马冲杀叛军,叫道:“太行山白昱人在此,休要猖狂。你们中计了。”薛眬厮杀间,闻听这一声呐喊,大笑道:“白昱人,你也太自负了罢。”昱人叫道:“来将报上名来,我不杀无名之鬼。”薛眬叫道:“我乃薛嵩帐下兵马正先锋薛眬。”昱人道:“你刚才说我自负了。”薛眬笑道:“正是。你想诱敌深入,要包围我们,被我大哥识破了。你看我部下兵马旗帜,恐怕你们的马璘将军已经向我们包抄过来了。”昱人恍然大悟,惊道:“坏了。”薛眬道:“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昱人叫道:“我杀了你。”纵马向薛眬杀去。薛眬扬刀跃马道:“正要跟舜王坪的十二爷战上三百回合呢。”

两人刀枪并举,杀了十数回合。昱人一杆长枪使得如游龙戏珠,戳刺打挑,杀得薛眬汗流浃背,应接不暇。薛眬暗骇道:“舜王坪果然都是好手。”拨转马头就走,躲入乱军之中去了。左右叛军维护主将,围拢上来攻击昱人。昱人舞枪招架,连杀十数人,只见叛军越聚越多,已是陷于重围,更担心的是马璘中了圈套,可是冲突不出,只是厮杀。少时,只见马璘大军已然将叛军跟太行山兵马团团围困,杀得鬼哭狼嚎,天翻地覆。战圈逐渐缩小,昱人得以突出,撞着一个将领,抓过来叫道:“快去通知马将军,就说我们中计了,快快收兵,撤退。”那时杀声震天,四处火光冲天,人影鼎沸,刀枪簇拥,杀得扣人心弦。昱人一顿茫然:“完了。北庭兵马救不了泽潞啦。”薛嵩见时机成熟,分从左右率领余部掩杀过去,放箭射杀马璘兵将。马璘兵将纷纷倒地毙命,一拨又一拨的倒在乱箭之下。

马璘正挥军猛攻,却见身后出现大批叛军,惊叫道:“我们被包围了。”传令回身厮杀。在中心的叛军又从后面掩杀过去。马璘来不及调兵遣将,顾此失彼,慌忙大呼:“撤兵,撤兵。”率众冲突而出。薛嵩自知兵力不足,难以围歼,故意令人放开几处缺口,任由唐兵杀出,随后令众军大叫:“唐兵败了。”随后全力追击。

杀到天亮,北庭兵马正不知叛军有多少兵马,都是落荒逃命。昱人见溃兵乱哄哄的只顾逃命,丢了性命,挺枪杀了十数人,厉声叫道:“都杀回去,谁跑的话就是这个下场。”径自率领太行山兵马掩杀回去,遏止了叛军的追击。马璘亦是传令:“我们没有退路,向南就是黄河了。”北庭兵遂尾随昱人转身冲杀回去。薛嵩全力追杀,赶到跟前。昱人叫道:“薛嵩,看我取你项上首级。”挺枪冲开一条血路,来杀薛嵩。薛嵩跃马扬刀,双双杀在一处。打了十数回合,薛嵩后劲不继,拨马而回。昱人弯弓搭箭,瞧得较轻,叫声:“着。”薛嵩听得箭响,身子闪了一闪。昱人那支箭却是在射马,只射在马臀之上。那马吃痛,将薛嵩翻下马背,扬长而去。昱人纵马赶杀而来,叛军抵挡不住。

昱人来杀薛嵩,薛嵩连腰刀都来不及拔出,被昱人杀得东躲XZ,命悬一线。其时红线风也似的冲了过来,仗剑挑开枪头。昱人急抬眼,见是一个美娇娘,恍然疑是张雁,差些叫出声来,仔细辨认才知不是。红线扬眉道:“你就是白昱人?”昱人道:“你又是谁?”红线道:“这个你不必知道。”凌空一跃,一剑飞刺昱人。昱人舞枪格开,谁知那红线身手何等了得,身姿娇转,那口剑依旧平刺过来。寒光森森,已然近身,昱人吃一惊,翻下马背。几个叛军滚滚杀来,昱人挥枪杀翻,仗枪冲杀过去,叫道:“姑娘好身手,可惜不学好。”红线轻笑,柳腰款扭恰似春风俏步,舞剑跟昱人拼杀。那红线掌中一口剑使得寒光闪闪,轻灵飘逸,杀气迫人眉睫,好是厉害。昱人使劲浑身解数与她周旋,心下实在难以相信天下有如此厉害的女子,心想:“跟张雁有的一比。”又打十数合,红线体力不支,俨然有力竭之象。

薛嵩急忙舞刀上前相助,昱人双拳难敌四手,招架的手忙脚乱,暗道:“死在这贼男女手中,脸可丢大了。”心念及此,虚晃一枪,翻上马背,急向南奔。红线道:“追。”唐兵厮杀之间,却见连昱人都骑马跑了,哪里还有决胜的勇气。殿英跟薛眬厮杀间,斜眼见薛家兵打退了昱人,惊异道:“什么情况。”急忙率领太行山兵卒南撤。至此,薛家兵气焰嚣张更甚,赶杀唐兵,直杀得血流成河,尸横数十里,方始唱得胜歌,罢兵而退。

薛嵩命人依山扎营,埋锅造饭,防备马璘反击。正用饭间。闻报:“裴将军占领了泽州城。”薛嵩等无不欢喜,忙问:“如何袭取了泽州,仔细回禀。”回禀道:“泽州守将跟舜王坪的万太清不知道我军渡河消息,依旧四处分散兵力征收粮草物资。裴将军两日夜赶到泽州,地方民众蜂拥入城。裴将军乘着城门难以关闭,轻骑兵掩杀过去,这样就占领了泽州城。留守李抱玉,万太清等将官率残部望北突围而去。”薛嵩道:“好啊。这个万太清还是个爱民如子的人啊。优柔寡断,心存仁厚是兵家大忌。”薛眬道:“恭喜大哥,可以进泽州城了。”薛嵩感叹万千地说道:“想当年,我跟张忠志将军占据泽州城,唐军反扑。我们正要一举将王思礼跟吕崇尧两股唐兵歼灭,可是新皇安庆绪却听信妇人之言,将我们调回,将泽州城拱手让给他们。时至今日方始再次夺得,真如隔世啊。”遂说:“北庭兵伤亡过半,锐气折挫,没有十天半月难以恢复元气。薛眬率领两千兵马速速驰援薛光,攻打舜王坪。如果不胜,扎营山下险要地带与我泽州遥相呼应,形成掎角之势,足以抵御北庭兵的反击。其余将佐与我入城。”

且说马璘兵败,退二十余里扎营,记点伤亡人数,阵亡了五千将士。马璘看着那么多伤残的将士,一声声凄厉的惨叫着,禁不住痛哭失声:“是我太轻敌了,对不住死去的将士,更对不住李将军啊。我没有带好北庭兵啊。”昱人亦是伤悼不已。北庭兵都是一片哭声,悼念亡友。一个北庭兵痛不欲生的说道:“将军,我们杀回去,为我们的死去的兄弟报仇。”又一个说:“是啊,我们杀回去罢。”马璘叫道:“兄弟们听我说,我们吃了这么大的亏,伤亡过半。活着的身上没有带伤的又有几个,况且我们没有粮草。难道就这么饿着肚子,带着伤去拼杀麽?我们是不怕一死,可是李嗣业将军死后,朝廷任命我为做了这个节度使。我既然接受任命,就不能让北庭兵绝了种啊。你们都是跟李将军跟我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我不能把你们往绝路上带。”

昱人只是哂笑。马璘道:“昱人兄有何高见?”昱人道:“我想薛嵩如今已经撤兵了。”马璘等人问:“撤兵了?”昱人道:“没错。”马璘道:“这怎么可能?”昱人道:“薛嵩兵力原本不足,侥幸伏击我们成功。又岂会等着我们去反攻,转败为胜。”马璘道:“那他们去了哪里?”昱人忧郁地说:“恐怕现在已经进了泽州城了。”马璘惊道:“他们依仗坚城,控制了泽州要塞,我们如何是好。”昱人道:“舜王坪有我十三弟把守,还有六哥李得晗一定会上山协助,倒是还不至于落于敌手。我只担心薛嵩联络河北叛军出兵井陉,攻击潞州,太行,壶关。跟薛嵩连成一片,巩固了基础,就要向太原,河东进兵。那样的话,我朝就岌岌可危了。”

马璘道:“昱人兄所见甚是。如今我们如何是好?”昱人道:“我率领自家兄弟倍道兼行赶回太行山,希望还来得及摧毁他们的计划。将军留在这里养好了元气,骚扰泽州跟攻打舜王坪的叛军,使他们不能分兵北上,伺机歼灭他们,夺回泽州。”马璘道:“我听你的,一定教他们不得安宁。”这时成群结对的百姓,扶老携幼担柴送米前来劳军。马璘等人错愕的看着他们,他们衣裳褴褛,蓬头垢面,怀中还有嗷嗷待哺的婴儿,他们将蒸饼塞给将士们。将士们看着他们自己都不知饿了多少日子了,都是感动的热泪盈眶,好不忍心接他们的干粮。马璘泪水盈眶的看着兄弟们,哽咽的叫道:“兄弟们,都拿着,别拂逆了乡亲们的心意。”

一个十来岁面黄肌瘦的孩子伴着他的奶奶,双眼紧紧盯着那饼子,看着奶奶将饼子硬是塞给一个兵,摇晃着他奶奶的手,嘟囔地说:“奶奶,我饿,我饿。”那老妪便捶打着孩子,含泪道:“饿,饿。一天到晚就知道饿,饿不死你。”那孩子愈发哭了起来:“奶奶,我真的好饿。”那个兵士哪里还能咽得下,一把将孩子拉过来,将饼子递给孩子,说道:“吃罢。”那老妪还要打孩子,骂他不懂事。马璘走过去,唤住了,说道:“别打孩子。”蹲下身来问道:“几天没吃东西了?”那孩子答道:“三天了,奶奶只给我吃野菜汤,我咽不下。”马璘又问:“孩子,你的爹娘呢?”

那老妪放声恸哭起来:“那年,他的爹被鬼子抓去当兵,死在了外乡。他的娘也被鬼子糟蹋,气不过,上吊死了。只留下我这个老婆子跟这个孙儿,如果不是放不下他,我恨不得也去吊死算了。”又说:“将军啊,你看看这乡亲们哪家还有个壮男少妇,十里八乡只留下些孤寡老人跟没有了爹娘的孩子。鬼子这群天杀的,害死了那么多人。你们可要给我们报仇啊。”马璘起身,向乡亲们说道:“我一定为乡亲们讨还公道,教你们都过上吃得饱穿得暖的好日子,好好养育下一代。”

昱人道:“人们向往过安稳日子,叛军不得民心,只要朝廷能够罢黜奸佞,举贤任能,举措得当,叛军必然会走向灭亡。”马璘道:“但愿天遂人意罢。”昱人道:“天气转冷,将军部下这么多伤病,没有御寒的棉衣,又无粮草支援,如何支撑到恢复元气。”马璘道:“昱人兄,又有什么高见,可以度过这场危机。还望不吝赐教。”昱人道:“我们选拔精锐士卒乘叛军不备,前去抢粮,又可以鼓舞士气。”马璘道:“好。总比强过从百姓牙缝里夺食来的心安。”当下向部下说了,北庭兵个个踊跃叫喊:“我去,我去。抢的多些还能救济乡亲们。”马璘,昱人精挑细选了一千精壮,另教将兵一千在后方接应。

当下便轻装奔袭,直至月上枝头,星夜而进,奔袭上百里。赶在了次日清晨来到历山山麓,派出两拨人去哨探。回报说:“叛将薛光,薛眬正率部攻打舜王坪,听附近乡民说,薛光已经连续攻打了几天几夜。舜王坪的十三爷好生厉害,硬是打退了薛光数十次的进攻。”昱人道:“我这个十三弟,别看他平日沉默寡言,笨拙的厉害。可是到了关键时候,竟然也能发挥潜质,承担重任。”马璘道:“薛光有勇有谋,出身将门,却也在舜王坪栽了跟头。我看你这个十三弟颇有独当一面的大将风范啊。”昱人道:“我们还是干正事要紧。乘着薛光将兵力都用在舜王坪,后方营寨空虚。我们即刻前去劫营,必获成功。又可以减轻舜王坪的压力。”马璘遂传令掩杀过去。那时薛光守卫后方营寨的兵力尚有一千余精锐,可是听说了薛嵩大败马璘的消息,那里还将马璘放在心上,全然放松了警惕。

殿英率领十数个太行山兄弟,悄悄摸到营寨跟前,身手矫健的将守卫杀掉,大开了寨门。疾步而进,逢着营帐就放火。马璘挥剑叫道:“杀。”北庭兵操着刀枪,呐喊着蜂拥冲入军营。那燕军多还在睡梦中,哪里来的及迎战,多做了唐兵刀枪下的冤魂。燕军当下乱成一团,被烧死的,杀死的,数以百计。燕军抵抗一阵,无心恋战,几百残兵败将狼狈的望西退却而去,将一座后勤基地丢给了唐兵。马璘叫道:“快快打扫战场,转移粮草物资。”众军一齐动手将燕军丢弃的骡子都套了车,将一应粮草袍服,器械物资装载车上,驾了车骑着战马往南撤退。马璘兴奋地说道:“昱人兄高明啊。这一仗足以振奋我北庭军的士气了。”昱人笑道:“雕虫小技,何足道哉。”

走到天晚,接应的北庭兵见他们获胜,得了数十车的粮草物资,都是欢喜不胜。昱人道:“我们别高兴的太早了。马将军,薛光知道了我们抄了他的后路,必然派人来追赶。”马璘笑道:“我们伏击他一阵,好教他知难而退。”遂命接应的部下将辎重带走,自领一千将士与昱人,殿英一部太行山兵马设伏。到了深夜,果然听到薛光轻骑兵从大路上迅疾的赶来,兀自吆喝:“休教走了这群贼人,务必要夺回粮草。”马璘见他们进入伏击圈,一声令下,左右两翼乱箭射向燕兵。薛家军纷纷坠马,大呼:“有埋伏,中计了。”薛光大叫:“撤,快撤。”薛家军都拨转马头,望北而去。马璘大笑:“一日之间,连赢两阵,痛快痛快。”打扫战场,又得了若干器械,战马。昱人道:“我们可以安心的回去了,薛家军被吓破了胆,不会再追了。”

一干人行到天亮,回到了营地。又将部分粮食派军士送给附近乡里,以报当日之恩。北庭兵打赢叛军的消息不胫而走,乡亲们又见官军如此仁义,纷纷将十多岁的儿子,孙子送来当兵,教他们为死去的亲人报仇。又可以有口饭吃,不至于冻饿而死。那些半大的孩子怀着血海深仇,拿起了武器,都加入到了操练的阵营。又有不少郎中,妇女来参军,要作后勤工作。马璘一一接纳,欢喜道:“求之不得啊。”昱人见北庭兵脸上都散发出了喜悦的笑容,呈现起欣欣向荣的景色,心道:“北庭兵扎根在此,叛军就不会尽有泽潞。”至此打算及早回太行山布置与潞州守军联兵抗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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