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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你老得我都快认不出来啦!

第三医院是本省中西部地区的精神医疗卫生中心,李显来这里治疗已经三天了。李敏听从了许大利的劝告,把大哥送到这里接受更加专业的治疗。

“老李受到的打击太大了!”许大利向双目含泪的李敏说道,“这么热心的一个人,这么有能力的一个人,怎么就这么不顺当呢!”

李显对于小妹把他送到这里没有一句话,像个木头人一般听从李敏的每一步安排,让他穿衣就穿衣,让他上车就上车,让他吃饭就吃饭,越是这样顺从,李敏就越害怕。妈妈病危时她都没有怕过,但她这次真的怕了,王阳的安慰一点儿也没有使她安心。

“大哥是坚强的男子汉,你放心吧,他会挺来的!”佳明也赞成爸爸的看法,“大舅只不过是需要一点时间,他会好起来的。”

主治大夫对于李显的病则持有不同的看法,“他的心病药物干预作用不大,而是需要一个非常好的心理医生,能够帮助他打开心扉。这个人现在完全封闭了自己,因此需要交流,要把心里的痛苦诉说出来,这么大的痛苦郁积在心里,终有承受不住的时候。”李敏对于医生说的话有些茫然,她要到哪里去找一个心理医生呢?

医院的管理很严格,每日来探访的人都要经过主治大夫的批准,除了李敏之外,一般人不得进行探视,因此齐海这些人每天只好忙自己手里的工作,心里却无时不惦记着李显的病情。孙正楷对李显的痊愈持悲观态度,这种情绪像病毒一样蔓延开来,赵且峰和宋大军也都情绪不高,感觉公司的前景渺茫无望。

李显的主治医对于自己正在治疗的四个病人的表现很心烦,正坐在办公室里发呆。一个护士进来告诉他有个女人想见他的病人李显。医生挥挥手说不行,李显那里有他的妹妹在呢,况且病人需要的是安静,不要打扰他。

护士犹豫了一下,又道:“这个女人很……固执……”医生明白她的意思,来人是个蛮不讲理的女人,病人最怕的就是这种来访者,他决定自己去拦阻这个来访者。

出乎他的意料,这个女人身材娇小,一头披肩的长发几乎到了她的腰际,女人的目光中有忧愁,更多的是企盼。医生表达了拒绝的理由,女人低下头去看着他的脚面,嚅嗫道:“大夫,求您了,我想见见他,哪怕只看一眼也行的。求您了!”

“小姐,您是他的什么人?”

“我是……是……他的朋友,曾经很好的朋友,求您了!”

医生判断着她的来意,“病人这次发病,跟你有关系吗?不要骗我,如果病人是因为你……”

“没有,不会的,我们已经好久没有见面了,我是刚刚知道他病了……”

医生决定冒一次险,他把护士叫到一边,告诉她如果病人见了这个女人情绪有变化,就马上要她离开,片刻也不能停留。

刘天悦听见远处的一个房间传来了女人尖利的叫声,接着又变成了哭喊,这引发了一系列的声音传出来。她知道这里的情况,因为想到心爱的男人现在每天就生活在这里,她心如刀绞。

当周玲从许大利那里证实了欧阳剑说的传言后,心里特别难过,像许大利一样,她不明白李显为什么要经历这么多的打击,在她不算长的生命历程中,她还没有见到有哪一个人像李显这样过得这样难。

她到药店去找李敏,但李敏不在。员工告诉她经理这几天都不会上班,她外出了。周玲理解员工的隐晦,她告诉店员我是你们经理的哥哥的好朋友,曾经来过这里的。一个瘦瘦的女店员仔细看了她半天,点点头,确认她是李显的朋友,她曾经见到这个女人热情地上了李显的车。

“我想看看李显,但我不知道他现在哪里,所以我来找你们经理。”

店员相互看了几眼,还是那个瘦瘦的女店员忍不住告诉了她实情,周玲才知道李显病得相当严重,已经送医院治疗。她要了李敏的电话号码,告诉李敏自己的身份,表达了想要去探望李显的意思,李敏对她没有足够的热情,她担心这个女人的到来会影响大哥的心态,医生说过尽量避免病人的感情上的波动。

“医生禁止一切外人探访。我大哥现在需要一名好的心理医生。”周玲尊重了李敏的拒绝,她答应帮助找一名好的心理医生。李敏对此表达了由衷的感谢。

完全是出于女性的直觉,周玲觉得应该把这个消息告诉刘天悦。通过丈夫传递的断断续续的信息,周玲知道刘天悦现在的生活状况,宁致阳对家庭极端不负责任,致使两人现在的婚姻生活岑岑可危。周玲几乎能够断定宁致阳在外面有了新欢,但她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丈夫,她不是那种爱嚼舌根的女人。

周玲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出于何种心理,她经常到刘天悦家里去看望那个长得越来越漂亮的小女孩,尽管进展得缓慢,但两个女人的友情在逐渐加深,有些话可以谈了,包括一些敏感的话题。而对于两个人来说,敏感的话题大多与李显有关。仍然是通过断断续续的片断,周玲差不多能够将李显的过去连成完整的线了。

天悦也对李显状况有比较充分的了解,尽管当她知道李显即将结婚的消息后,心里总不时地泛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感来,更多的还是为李显感到高兴,他孤单得太久了,早就应该有一个知冷知热的女人来照顾他。

宁致阳走得越来越远,她与周玲一样,猜测丈夫在外面已经有了别的女人,如果真的是这样,刘天悦反而有一种轻松的感觉。她曾经对周玲说过从前为了李显对不起过宁致阳,她是真心希望宁致阳有个爱的女人,就像现在希望有个女人爱李显一样。周玲对她持有这样的想法很吃惊,问她为什么,“因为我不爱宁致阳,从来都没爱过。”

第一次跟他结婚的时候,她以为那是爱,见到李显后才明白那不是,她对李显的感情才是爱。与宁致阳的复婚有着难以抗拒的外在因素,妈妈始终想把她拉回原来的轨道,因为宁致阳可以帮助经济压力太大的娘家。尽管宁致阳的宽容感动天悦,但可怕的是她仍然不爱他。她同意了母亲的请求是因为她已经无处可去,李显绝不会像宁致阳那样包容她,因为她给他带来的伤害太深了,那是当时李显所经历的最严重的精神损伤。

周玲同为女人,但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像刘天悦那样,明明不爱一个男人,为什么还要跟他结婚呢?周玲回想自己当初与欧阳剑相恋时的情景,那时她管欧阳剑叫许杰,她爱他吗?

周玲突然有点不敢想这个问题,她害怕否定的结果。当初她那么快就嫁给了欧阳剑,是不是也有父母的因素在呢,或者她急于想把自己嫁出去,是为了绕开李显吧。

周玲仍然是以开孩子的名义来找天悦,但她坐在婴儿床边,逗着女孩发笑时,天悦就看出来周玲有心事,她脸上的笑容是真诚的,但太僵硬了。跟周玲比起来,天悦觉得她要比自己坚强,如果周玲掩饰不住内心的焦虑,那她将要告诉她的事情一定很严重。

大概事情与宁致阳有关,她知道宁致阳天天跟欧阳剑裹在一起,周玲一定是从她丈夫那里获得了一些必须要告诉她的信息。周玲还是不了解她,她早就对丈夫任何的动态都没兴趣了。

当孩子睡熟了,两个女人重新坐下来后,天悦等待着周玲告诉她。

“李显……”

她猜错了,不是丈夫的消息,她感觉到有些晕眩,如果是李显的消息,那一定会非常严重,她一定接受不了,天悦想告诉周玲不要说出来,但她感觉嗓子好干。

“李显的……妻子,还没过门的那个,死了!”

“那……他呢?”

周玲看着她,刘天悦脸色惨白,似乎连嘴唇也失去了血色,她觉得这个不幸的女人随时都有可能会昏倒。

“他?听说也不太好,他现在人住院了,在……第三医院。”

刘天悦知道那所医院,只要在本市生活的人谁不知道三医院呢,那是一家精神病院,本地人开玩笑的时候爱说你是从三医院出来的吧,用以形容这个人的行为不够正常或者某个行为违反了常态。

“哦,住院了!三医院……那是一家精神医院,他怎么会住在那里?他不会住在那里的,他不会同意住在那里的,他会逃出来的……”

周玲觉得刘天悦正处在一种迷乱状态,她忘记了正在跟周玲交谈,她正在跟自己交谈,她沉浸在想象的世界里。周玲不得不伸手去抓住她,因为天悦的两只手正在空中剧烈地挥舞,口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的这个表现把周玲吓坏了,她后悔把这个消息告诉刘天悦。

孩子与母亲之间有着天然的感应,刚刚睡了半个小时的女孩开始哭泣,声音大得吓人。周玲很感激女孩的哭喊,因为这声音让刘天悦清醒过来了,她以吓人的速度飞奔过周玲的身边,她清醒过来了,周玲大大松了一口气。

周玲站起来,她才注意到屋子里似乎到处都是孩子的物品,玩具、衣物有序地摆放着,刘天悦是个整洁的女人。周玲注意到房间里几乎没有男人的东西,看起来宁致阳很久没有回来过了,她像刘天悦一样厌恶这个男人,并且因此而对欧阳剑也产生了一丝恨意,他们两个能走到一起,成为朋友,周玲很不理解,但她从未劝说过丈夫,她不愿意涉及他的工作区域,这是两个人都说好的。

刘天悦抱着孩子出来了,周玲能看出她脸上的泪痕,孩子又睡着了,但她刚才哭得如此厉害,天悦不放心她一个人呆在床上,抱着她才安心,抱着她也能让自己刚才那种狂乱的状态远离开,她冲着周玲微笑,安慰她不要为自己担心。

“我要去看看他,”她说,“我能帮助他从医院里逃出来,别人都不行,只有我才能做到。”

周玲仍然有些害怕,她现在不知道怎么办,最后决定还是离开,她想说跟天悦一块去,但没敢。

“谢谢你来告诉我他的消息。”出门前刘天悦对周玲说。

李敏以相当严厉的目光看着来访者,当她得知这个女人的名字时,她吓了一跳,这个名字她熟悉,十多年前就听大哥说过,不仅她,妈妈也知道,但她们从来没有见过。

李敏很矛盾,她觉得让刘天悦看望大哥可能会产生两种结果,但无论是哪一种,这个突如其来的会面都会给大哥很大的影响,她决定赌一把。

“谢谢,”刘天悦微笑着从李敏身边走过去,她比李每至少要矮十公分,大哥说过他的女朋友是个娇小的女孩儿。

李显仰面躺在床上,人很瘦,床边的架子上挂着一个大大的袋子,里面装满了牛奶一样的白色的液体。天悦知道这是营养液,爸爸临死前就是靠这个维持了一段时间的生命。

天悦搬过一把小椅子,她紧挨着李显坐下,深情地端详着这个爱了十多年的男人,在她的记忆里,李显永远是那个充满活力又温文尔雅的男人,他对她说话永远用一种不容质疑的口吻,天悦就是受不了他的专治才离开的么,肯定有这个原因,她向往自由和浪漫,讨厌自己的生活由别人来安排。

可床上的这个男人不是她心里的那个样子,他苍老、消瘦,面容里再也没有了那种自信和沉稳,他头顶心的头发掉了好多,能够看清头皮了,两鬓的头发几乎全白了。

天悦伸出手握住他的一只,手好凉啊!李显对她温暖柔软的手掌没有任何的反应,他仍然直盯着天花板,目光中不含有任何的情感,也没有哪怕是一点内容,天悦觉得那是空洞。

“李显,我来看你了。”她说,“我听说你病了,我马上就来看你了。”

李敏故意半开着门,她能听清刘天悦的说话声,声音轻柔又充满感情,旁边的护士也伸过头来看,李敏讨厌她的好奇。

“李显,你老啦!你都老得快让我认不出来了,你为什么会老得这样快,你说过咱们两个年龄差正好的,当你老的时候我正好也老了,女人比男人老得快,那样别人就看不出来我们的年纪差别。”

李敏眼泪很快地流了下来,这些天她的泪水流得太多,快干了。

“李显,我知道秀娟死了!你变成了这个样子,你是不是很爱她,像当初爱我一样爱她?可是秀娟死了呀,她跟我一样没有福气的,我们女人都一样,难得有福气。”

李显的目光中有些变化,像初春里那些开始出现裂缝的冰层。天悦觉得他的手指在用力挣脱自己的把握,但她抓得更紧,这次她不会再让他溜掉了。

“你一定在心里恨透了自己了,是不是?那些跟你在一起的女人都是一种结果,不管死去的还是活着的,她们都要离开你。所以你就恨你自己,是不是?”

一滴硕大的泪滴从李显的眼角滑落,李敏似乎都能听到它坠落的巨响。像她猜测的那样,这个女人给李显带来了很大的影响。

“你曾经告诉过我多少话啊,以前总是记不住。好奇怪,我现在都能想起来。你说人生无常,你说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你说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是来受苦的,欢乐总比痛苦少得多……这些是不是你说的,那时候你只说给我听,告诉我要按照规律活着,就会少遭罪,你还告诉过我不论遇到多大的灾难都挺过去……这些是不是你说过的!”

她的声音如泣如诉,她像一个衰老的女人在丈夫的坟墓前诉说生命的不幸,像一个在黑夜里长嚎的母狼在呼唤刚刚失去幼崽。李显转动目光,定在刘天悦的面上。

天悦看见李显的目光中有亮闪烁,她不敢再说话,她怕那丝微弱的光亮会因为自己的诉说熄灭。她只有紧紧抓住李显的手,他的手好凉好硬。

“天悦,你来啦……”李显艰难地说道,“你怎么哭了?”

刘天悦再也忍耐不住,她把头扎在李显的怀里大声地哭泣起来,这几年来她因为忍受孤独而积攒下来的委屈和怨恨,现在一股脑地全都发泄出来。

“这人是谁呀?她这么折腾,会扰乱治疗的。”护士因为李敏不让她看病房内的场景有些生气,李敏用严厉的目光射向她,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别——打——扰——他们!”

李显把一只手放在天悦的后背上,他轻轻抚摸着她纤弱的身躯,他说:“哭吧,把眼泪都哭出来,人就轻巧啦!”

天悦一直哭了十多分钟,才抬起头来,她的长发被泪水打湿了一片,它们形成几绺,像挂着一条条黑色的丝绦,李显摸着那些潮湿的头发,他闻到了香甜的苹果味道。

“你……还在用从前那种洗发水呢?”

天悦抬起头看着李显,满脸的泪水,她笑道:“是啊,一点儿也不好用,我的头发稍儿都开岔啦!”

“你怎么还留这么长的头发,多难伺候啊!”从前因为李显喜欢长发,多次拒绝天悦要把头发剪短的主意,“女人不留长发,一点儿女人味儿都没有。”

天悦被他的话问得愣住了,是啊,她为什么还留着这么长的头发,她如今做了母亲,每天都要花好多的时间在孩子身上,可她仍然留着这头浪费时间的长发,从来都没想到过要把它们剪短。

“你喜欢,我就留着,我要一直留着,直到变成个老太太。”

“傻丫头,那不成了白发魔女了吗?”李显轻声说道,“小家伙好吗?很久没见到她了,是不是又漂亮了许多?”

天悦的女儿很漂亮,这倒是真的。不论把她抱到哪里,众人见到她都是这女孩真漂亮这句夸奖。

“我明天把她抱来看你好不好?”天悦问李显,“你想不想她?”

李显点点头说:“你明天还要来么,真的来看我么,我等你!”

天悦又哭起来,她就那样一边看着李显一边哭,说道:“老李,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你要振作起来,像上次一样再站起来,我不要你像个病人一样躺在这里,我要你好起来,你听见么!”

李显眼泪又流下来,他招手让李敏进来,李敏走进来,顺手把门关上了,护士在门外发出一声不满。

“她就是刘天悦,天悦,这是我小妹,叫李敏。”

两个女人互相看着,她们心里都充满了感激,李敏哭着抱住刘天悦,说我知道你的,早就知道你,你怎么才来看我大哥,这些天我以为我要失去大哥了。

“小妹,天悦有孩子了,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她……你送她回去吧,她不能出来得太久……”

刘天悦知道李显撵她走的原因,她说:“我要再呆一会儿,还要陪你多说一会儿话呢,孩子在我妈那里,不会有事的。”

李敏看了大哥一眼,李显点点头,说:“你去给我弄点儿粥来吧,饿坏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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