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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底牌是什么

长生艰难的睁开眼,眼前的火海变成了覆盖着网格的红色方块,不远处的阶梯也只是梯形像素块的堆叠,滚滚浓烟此刻只是渲染着黑色粒子的轻一些的方块,眼中全然变成了一副完全由像素和低饱和度的颜色填满的世界。自称来自【机械恒宇宙】的存在为他周身支起了一圈由蓝和紫方块交叠而成的灵力场,隔绝着凶猛的火场。张小灵捻着御火法决带着他狂奔,不需要睁眼,脑海中就已经有了完整的寻路路线。

因为二人神念相通的缘故,现在的长生就像是一个重度过载红温的中枢核心处理器,负责接受来自手柄内的神秘存在提供的一切信息,而张小灵就是那个外挂上的算法处理器,负责输出解析。庞大的数据流就在这跟脆弱的神念通道里流通,二人以这种有些滑稽的方式配合着,互相忍受着眉间神识宫里的痛感,虽然并不剧烈,但是依旧让人头晕。长生几次身体摇晃都快要倒进火海中,若不是像素灵力场的庇护,他恐怕早就被高温和浓烟熏死过去。

连接一楼和二楼的电动楼梯早已经摇摇欲坠,那些高密度尼龙材料在火场里无异于最好用的干柴,火焰在看不出颜色的不锈钢楼梯上烧出一条火路,上下行的电梯X型交错,远远看去就像是神明审判凡人的烈火十字架,竟然有种宗教的神秘恐怖感。

肉眼看去,没有一处落脚的地方。但是长生提供的全息地图帮了大忙,其上指出一条从未在商场里见过的路线,张小灵只顾全力分开烈火扶着长生前进,因为像素灵力场的缘故,他也受到了一些庇护,哪怕潦草挥开的火焰再度涌上也造成不了太大的伤害,只是感觉皮肤要被烤焦了。呼吸道里也开始干涩起来,一种鼻头发酸的感觉传了过来,他知道这是长时间缺氧和高温导致的。

时间迫在眉睫,修士的身躯尚且难以抵御,更何况更多的凡人还困在这样的环境里遭受折磨。虽然有意过滤掉了大楼里的杂音,那阵人群一齐绝望哭嚎的声音依然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两人的脚步最后被拐角后一处消防门堵住,比起别处的木制大门,它显然没有损毁,但是先前不知道是谁将它打开,撩人的火舌早已经在其中吞吐。

张小灵看准了地图上的分级,这里还只是最微弱的黄色等级的火场,而度过消防门,其后则是完整的混凝土员工通道。他和长生一鼓作气跑过被燎得漆黑的铁门,顺着员工通道玩命向上跑。来到二楼的联通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因为两人都看到了在一片旺盛的红色光源中,两粒粒可怜的白光正在越来越虚弱的闪烁——那是一对绝望的情侣吗?他们被无妄的灾厄困住,没有办法逃离绝境,只能在火海中拥抱在死亡倒计时前互相倚靠片刻?那是两个素未谋面的路人吗?烈火把他们逼到同一死胡同,啸叫着要取走他们的性命!张小灵不敢再想,他看着眼前二楼常闭的防火门后渗出滚滚的浓烟,好像轻易拉开背后就会有一个火山喷发出无穷的岩浆。很遗憾,生命没有给他犹豫的时间,在两粒白光最后一次跳动后,他们彻底熄灭了。

“我操!”张小灵不顾一切地往防火门跑去,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有那一秒的犹豫,但是长生一把抓住了他,通过神念相连,长生同时也知道他想了什么。脑海中响起长生的声音:“人已经死了,别浪费时间。”

是的,人早就死掉了,此刻才过去无非是抢救出两具没那么焦的尸体而已,连亡羊补牢都算不上,有更多的人深陷在危机中等待着他们拯救。张小灵咬紧下唇,他逼迫自己不要去细想那人临死前的绝望和惨状。所幸的是,不少人都发现既然逃不出去就往更高层跑,更高处的虽然弥漫着滚烫的浓烟,但是暂时不至于致命。而下个离他们最近的人群在四楼,正是那条火蛇盘踞肆虐的核心楼层。救不了这两位,那就救下一群!

此刻M+购物中心周围的摊贩,行人和被救出的顾客皆已经撤离一空,四周涉及的三条干道全部清空,所有车辆都在管制下驶出,只剩下停放在一旁的紧急避险车辆。令人振奋的火警笛声大作,爆闪的红蓝两色车灯在火光映照下顽固闪烁,是消防车队,他们终于赶到了现场!车辆停稳,年轻的消防战士鱼贯而出,穿着象征救赎的橙色消防服拉开橙色防线,很快几条水柱就在高压喷枪里冲出,水龙席卷了火焰。虽然这些水柱对比起滔天的大火依然微不足道,然而只要源源不断的水流冲击过去,就一定有浇灭这场大火的时候。

而这,其实也只是人们的一厢情愿。因为此处的火场并非凡物燃烧所致使,它们全然受着那条火蛇的操控,如果源头不被熄灭,这些火焰将会无数次卷土重来无限复燃,直至将可以覆盖到的地面烧却殆尽!

火蛇在长廊上舒展自己的身体,它从一开始的两米来长,暴涨到了此时的十米多长,凝实的躯体更有水桶粗细,与其说是蛇不如说更像一头火蟒。若是袁氏天尊能看到它,一定能一眼分辨出这就是“焚妖”,是灵气复苏后出现的一种本土妖物,因为掌握了一丝“火灾”的概念而诞生,可以说,它便是火灾的具象化。造成的灾难越强,获得的孽力反馈也就越强。但好在它还处于幼生期,仅凭着懵懂的毁灭本能去烧灼这里的一切。糟糕的是它已经饱吸了凡人的恐惧,还造成了如此大的破坏,这只焚妖在以惊人的速度增长着。

一声爆炸再次响起,已经不知道是哪里的什么器械在烈焰里被烧炸了。张小灵已经用肉眼勉强看到了公共卫生间的通道,照明设备早就瘫痪,平日里锃亮的瓷砖此刻映照着通天的火光,反射出另一个炼狱。被围困的几十人就在里面,里面也许有店老板、有学生也有打工人,各种形形色色的人,此刻都聚集在狭小的空间中等候神迹发生。他们并没有像低楼层的人们那样迅速撤离;也没有高楼层那么方便的逃生机会。等到焚妖挟持着黑烟一路引燃上来的时候已经迟了,于是在万般绝望下,所有人都聚在可能活下来的地方。

长生的脸庞已经被鲜血覆盖满了,他的七窍中流出来的不再是鲜血,而是暗红色的血液,整个身体在缺氧和失血边缘,濒临死亡。若不是强大的意志和机械恒宇宙的那位的存在,此刻躺倒在这里的已经是具枯干的尸体。张小灵再度加大神念链接,妄图从长生那边再多分担一点压力,脑中的声音再次响起:“省点力,去救人。”几十个白色光点被长生打上标记,每粒白光或强或弱的跳动。他们身处的正西方入口左转就是公共卫生间,而焚妖的位置在正东边的火锅店里,垂直距离都有三百米,它蛰伏着,又伺机待发。

张小灵道一声:“来得及。”想拉长生一起走,长生甩开他的手,一屁股瘫了下来,精神链接中断了!长生就像一个用废了的电脑核芯无助的瘫坐下来,浓黑的血液在脸上遍布,那张帅气的脸庞已经看不出任何五官细节,只有厚厚的一层血痂。他左手焦黑拄在地上右手艰难撑着脑袋,身边的像素灵力场也黯淡许多。张小灵说你麻痹你别死了啊,老子这就把你背出去老子不救人了。长生很勉强的一笑,干裂的嘴里第一次吐出了半句话:

“死不了,我很...“

“等我救你,我保证来,你保证别死求你了!”

张小灵毫不犹豫摸出怀里的一个铁盒,里面是一枚央求着了好久袁氏天尊才肯帮忙炼制的小还丹,本来打算跟火蛇决战的时候吃的,但是长生这菜鸡竟然撂挑子了。他撬开长生的嘴啪的一下把丹药塞进去,希冀这枚神奇的丹药能让他多撑住一会儿。接着自己提气捻诀,双手如同舞秧歌一样卖命挥舞,转头钻进面前一人高的火幕中。

消防员站在云梯上,他们以十足的救火经验寻找可能有幸存者的每一个出口,如果发现活着的人便会立即敲碎大楼外玻璃冲入火场救人。按照搜救流程,他们已经搜寻到了第三层,仍然没有发现一个有生目标。尽管云梯离着火灾现场还有好几米的距离,面前也有高强度的防爆玻璃遮蔽着,然而强烈的热辐射和滚烫的浓烟依然让他们浑身疼痛,特别是保护措施最少的脸部,已经开始有爆皮了的感觉。使命感让他们继续坚守着,不放过任何一点救人的可能性。八台水炮也一起大功率运行,八条拔地而起的白色水龙咆哮着要和火蛇决一死战,他们本就赴死而来!

张小灵滚进了公共卫生间的走道,他浑身的衣服已经碳化,只剩下半身比较耐高温的工装裤,上身赤裸着,露出并不雅观的瘦削身体。而此刻这个不足一米七的少年站在猛火稠烟里,像是刺进来一只求生的刀锋。已经无需全息地图的帮忙,他早就听到了人们哭喊的声音和震耳的水声。他跑过十米不到的走道,左右两侧的男女卫生间里,各自挤着十来号人,所有可以打开的水源都疯狂的开着,人们身上虽然是潮湿的,高度缺氧的环境也依然让好几人倒了下去。他的突然来到没有给任何人一点惊喜,因为他的模样就像是勉强在火场里捡回来一条命,无非是多了一个人来分摊剩余不多的氧气。但是也没有一个人责怪他,在强烈的求生欲望下,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够活下去,最好,是所有人一起活下去。

男卫生间没有大的窗户,想必女卫生间也一样如此。虽然早就听到了外面的火警笛声,可是没有一个人有能力再推开卫生间的单向玻璃,铝合金框上有一层风干的血,想必也有人努力过,然而这里的玻璃窗已经锁死了。“要求救,自己救不了这么多人。”的念头在脑子里一转,张小灵就运转火法砸出了一颗爆炸的火球,窗户带着框架应声破碎,男卫生间里的幸存者被这声爆炸吓得往后象征性退了几下:他们并不是不怕,而是早已无力反抗。一个刚好可以容纳成年人蹲下来通过的窄口出现在眼前,但是,是悬在四楼。方才那一声爆炸应该已经吸引到了搜救人员的注意,但是还不够,张小灵再次打出一发火球,这发火球将在窗外造成一次爆闪而不是爆炸。他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个土属性的修士,这样说不定可以架设个楼梯下去。

接着他跑到隔壁的女卫生间同样的炮制一番,虽然两边都是混合挤着男女,但是他总有些难为情,于是第一时间还是左转了。目睹他的作为的凡人没有什么惊讶,或许他们都觉得自己陷入了濒死前的幻觉里,一切的爆炸只是恐怖的烈火在侵蚀着他们眼前的所有空间,而大家在幻想有个什么救世主出现,却等来了这样的一位滑稽的少年,他也不高也不壮,也没有什么救济人的手段,他甚至连衣服都没穿好。

负责地面指挥的观察员看到了四楼的异样,他举起呼机马上通知:“四楼西侧,四楼西侧,卫生间位置出现异常闪光!云梯组立即就位!“

几乎是同一时间,云梯组的所有人都振奋的点头,如果出现强光,那就证明有人在呼救,不论是用手电筒或者是别的东西发出的讯息,都有一点是好的:幸存者不仅活着,还有力气发出求救的信号!云梯车运转起来,红蓝色的闪光近了,伴随着的消防警报声也越来越近。张小灵深深吐出一口气,终于被注意到了,他却不能闲着,他要去把长生也救回来。

十米长的瓷砖通道不再漫长,他轻车熟路的小跑前进,虽然身体的机能已经跌去一半,他依然相信自己可以轻松救回长生。然而,突然有个什么声音在眼前的火海中搅动起来,那声音忽远忽近,像是有什么人拿着巨大的鞭子疯狂抽打大楼的墙壁一样。眼睛已经看不清什么东西,神念外放更是别想,他高度警惕着,只知道这个声音的来源绝对不好惹。他不敢确定是不是先前看到的火蛇。他犹豫着该不该一鼓作气冲进火里,一个恍惚间,张小灵以为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他神经质般扭头,身后早已碎裂的大梳妆镜里只映照着通红的烈焰和黑漆漆矮小小的人影。张小灵在原地站着没动,像是愣神,像是没有认出来镜中的影子究竟是不是自己。霎那间,那些碎裂了的镜片突然闪亮起来,那不是镜子本身发出来的光,而是倒映的烈火发出来的光,火焰的温度在这一刻提高到了先前的十倍!

数百面碎镜中,同时燃起那对怨毒的白色眼瞳。张小灵发狂般的扭过身体,右手上覆盖的白色火焰劈头盖脸的朝着一人高的蛇头砸了上去!他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刻,脑袋中精神力在短时间里摩擦点火,司掌着生魂的白魂焰已经点燃了自己手臂。

巨大的火蛇逃无可逃,它本就在忌惮这股神秘的力量,苦心蛰伏许久就是在等目标落单失神的一刻。白魂焰碰到了巨蛇的眼睛,那比钢水还要高上几百度的烈焰突然发出噗呲的熄灭声——张小灵没有猜错,巨蛇既然是灵体,就自然会被白魂焰狠狠克制——然而它并不是寻常的灵体,它是天地火灵气里诞生的焚妖,是恐怖的“火灾”概念的具现,灼烂了眼睛又如何,它处在一个随时可以点燃的巨大商城,身后的千亩火海皆是自己力量的温床!

焚妖张开巨大的蛇嘴,猩红的毒牙宛如亮出的双刀,代表蛇信的浓郁黑烟在喉头滚动,它发出无声的咆哮后甩动蛇尾,它要用这一击终结这个敢于烧伤自己的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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