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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祸及人类

自从开始帮助二维界处理灾变以来,异独人的脾气越来越差了。时间过了一个月又一个月,二维界的祸乱并未止息,而且还一直在不断蔓延,物言君跟运术客的种种努力也并未找到灾变的原因所在。不过,曾经在两家公司出现过的那些怪事情虽然还是零星出现,但并没影响更多。政府机构中参与此次二维界救助工作的人员,此时都已经精疲力尽,而异独人要算其中最为辛苦的一批,因为他们是一直要跟二维界的扁虫们保持联系的。这种低效而且云绕不清的沟通几乎将他们本该坚强的心志摧残得七零八落。

正当大家在无可奈何之下都陷入情绪的低潮时,情况的恶化程度突然加剧了——三维界原本只是零星偶发在两家高科技公司的怪象突然迅速蔓延开来,整个人类社会就在几天之中彻底崩乱。而二维界的存在曲面消失的速度亦呈几何级数增长,文明几乎快要到彻底消亡的边缘,可以转移躲避的区间大幅减少。两个维度世界的同时动乱几乎确定存在着联系,只是究竟是何种因素在其中作祟还一直没有头绪。政府部门各种大大小小的会议开个没停,却没有任何结果。可是如果不继续开会,又能做些什么呢?总不能双手一摊,摆出一副让民众认为已经彻底走投无路的姿态来吧?政客们心虚之余却不敢闲着,一部分学者跟其它一些旁门左道的人士倒是思路大开。各种离奇的思想言论此起彼伏,更将整个错乱的世界添油加醋爆炒了一番。

当初运术客只是感觉被什么东西推了一把,却找不到任何可以推他的实体存在。异独人当时把推他的异怪物戏称为异妖。此时的异妖已经十分猖獗了,而且不仅仅是推人,各种物品器具的扰动跟破坏都在不停地出现。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看不见的异妖的实体性也越来越强,因为它们的破坏能力在明显增长。最初只是一些小物件的跌落损坏之类,后来则变成交通工具壳体的变形,以及一些建筑物跟路面的破坏。三维界被侵扰的范围并非仅限于一些物质性的破坏,各种可说是超自然的有违物理定律的全方位混乱让人们目不暇接、防不胜防。尽管如此,这些异妖们造成的直接破坏其实还远不及人们自己因为心理恐慌而造成的破坏大。各种社会动荡无不如此。一片纷乱之中,谁都看不出其中到底有何目的,似乎乱到极致本身就是目的……

有人想到过要通过探测外太空来看看地球之外是否也如此混乱,但是这也已经不可能了,此时各种精密设备即使没有损坏,剩下的大部分也都运转异常,不可能有可靠的结果。人们在逐渐适应的慌乱之中有了些许感悟,很多怪象往往伴随着空间的错乱,而尽管错乱无处不在,随时随地都会发生,但似乎有些东西并未改变,一直稳固。朦胧模糊之中隐隐觉得各种危险其实都在一定的范围之内,并未曾有过直接破坏程度很大的事情发生。也许此时,异妖们的能力还有限,又或者是它们就是为了制造些有限的混乱,来戏弄一下人类而已……

又一场临时通知的紧急会议召开了。现在每次会议与会者的范围都在不断扩大,似乎高层想用这种方式来告诉大家他们对灾祸越来越重视,而且所采取措施的力度也越来越大。可与会者都十分清楚,这只不过是手足无措之时想拉更多人过来分摊一些焦虑跟责任而已。若真有一些可以见效的手段,大家还何必跑这里苦坐着。

紧急会议开成了诉苦会。总统听着各部门各机构的种种哀怨,自己镇静得像尊雕像。其它的听众则各自想着心事。异独人望了望右斜侧并排坐着的物言君跟运术客,他俩好像一直处于一种惊惶之中,近三个月来,明显黑瘦了不少。再看看神色如常的总统,感觉跟事变之前没什么区别。这种临危不乱的姿态可能就是政客必须具备的心理素质之一吧。当然,这只是相同的事物用褒义来描绘而已,换一个贬义的说法则是麻木不仁。就其内容本质来说,没任何区别。都是语言的艺术。

异独人坐得有点倦了,偷偷溜出会场,寻了个僻静的庭廊坐下。没一会儿,一个挺小的飞行器悄悄停落在他面前。那是跳跳宝的手臂拆分成的飞行机器人。它给异独人稍来了雪茄。异独人取出一支,点燃,靠着纸白色的石柱子,开始抽了起来。这两个多月的折磨,让本不太喜欢雪茄的他明显染上了烟瘾。他知道这玩意儿要戒很难,今后会是个大麻烦,可眼前这种状况,都没有太多考虑今后的必要了。目前来看,持这种心态的人不在少数。

当异独人修整完毕,无奈之中只得回到会场内时,原先那番沉闷的景象已经消失不见,此刻的会议讨论气氛居然有种近期从未有过的紧张与激烈——居然有人在争吵。此时正在发言的是一位知名的学者,他带着自信满满的嘲讽语气侃侃而谈:我记得,数学家克里斯·考德威尔受拜艾兹的列表启发,也想出了一份数学版本的科妄指数列表。表中一些加分项我来稍微给大家介绍一下,如果大家不嫌我啰嗦的话。每有一个全是大写字母的单词,加1分;每有一句明显没有意义,逻辑无法自洽,又或是每个人都知道不正确的陈述,加5分…………声称证明了某个重要结论,却不知道著名数学家们关于这个结论已经做过了哪些工作的,加40分。虽然上述这些项目很多无法跟你所讲的内容直接对上号,但是彼此之间的精神内涵个人认为还是大致相同的。

整个会场被这番长长的叙述引出一片刻意压低的哄笑。大家既被这学者冗长但生动的科妄标准逗乐了,也被他的好记性所惊住。但愿他的学术水平跟他的记性一样好。被这位学者戏称为科妄的就是数语者,他也来参会了。不过他并非在会议原定的邀请者之列,而是作为需要主动申请方可参与进来的民间旁听者。数语者在刚才异独人出去抽雪茄那会儿非常突兀地违例举手申请发言,提出了自己关于此次危机的一些看法。他经过几个月前那番私下违规实验所造成的惊惶之后,又对这些异象进行了努力的钻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有了一点思路,但并未有什么确切跟完整的解释出来。可在三个月前,满世界的狂乱突发,再加上二维界更早开始的动乱,这一切都让数语者深深感到这次人类的重大危机极有可能跟自己当初的违规实验有关。自己在实验中人为构造的无限堆叠卷曲流形莫名其妙地拥有自发活动的能力,而且拓扑分析结果显示其具有超出二维的属性,并有朝三维持续靠拢的趋势。这一切都符合二维界曲面的大范围丢失,而三维界则遭受各种完全不可侦测的非实体攻击的事实。他怀着十分愧疚的心情,尽自己最大的所能在这段时间潜心研究针对此次危机的对策。今天,他就主动来到了会场,想将自己的看法,以及能够采取的措施当场提出来。当然,关于自己违规实验的事情,以及自己制造的无限堆叠卷曲流形离奇消失这些自然不能说,只能将自己的观点当成一个有想象力的猜想说出来,然后再说明应该采取的措施。可是,仅仅当他说完此次祸乱的元凶很可能是一种来自二维界跟三维界之间的非正常存在物时,发言就被那位记忆力特别好的学者打断了。对此,数语者其实早有预料。在如此严肃紧张的场合下,贸然提出一个没有任何坚实证据的所谓非整维存在物,自然会被当成科妄来嘲讽。他忍着性子,等那位学者发言完毕,准备再次继续自己的陈述。可是,他似乎不会再有发言的机会了,当他再次举手示意时,被会议的主持人无视了。于是,会议又重新恢复到沉闷无趣的氛围当中。人都是喜欢新奇之物的,所以,尽管会场的很多人表面上也跟那位学者一样在嘲笑数语者的发言,但是却被他带来的新奇激活了一下精神。沉闷无趣确实是种很难熬的状态,所以比起直接的砍头、绞刑、枪毙来,惩罚犯人的手段更多都是剥夺自由的长期关押。

昏沉之中,又有人举手申请发言了,是物言君。他或许也是无法忍受这种无趣,提出想继续听听刚才数语者并未说完的陈述。他话音未落,会场四周零零落落地传出附和之声,看来想听听数语者新奇言论之后续的还大有人在,就是不知道其中多少是因为真的好奇,多少是给沉闷的气氛逼的。

主持人否决了物言君的提议,估计是受那位学者将数语者视为科妄的发言所影响。物言君摇摇脑袋,只得无奈地坐下。会场中的那些附和之声这时大了起来,大部分人不是在互相耳语,就是在焦急张望。这时,总统发话了,他建议主持人让数语者将他的看法全部说完。主持人尽管有点尴尬,但还是马上回应了总统的建议。于是,数语者再次获得发言的机会。他朝总统跟物言君点了点头,示以感谢,然后就开始说了:我还是先多花点时间来说明一下几个比较关键的概念吧,这有助于后面能更顺利地实施应对政策。请大家稍微耐心一点儿。首先,很多人应该都对分形这个概念有所了解,现在我再来简单叙述一下吧。在很早之前,很多测量机构都无法通过相同的测量方法得到相同的结果。比如《世界概况》中记录的加拿大海岸线的长度为202080千米,而世界资源研究所公布的长度却是265523千米。两个测量值之间相差了6万多千米!二者之间的差异竟然超过30%。而这并非孤例,几乎所有的海岸线都遇到了类似的情况。可如此大的差异实在让人无法理解。二十世纪的英国数学家理查森为此在1951年撰写了一篇文章。他经过分析得出的结论绝对称得上是让人大开眼界:边境线没有长度。若要说得更确切些,那就是对一条边境线唯一且客观的定义是不存在的。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该如何去具体操作呢?直接忽略一部分细节的话,这就等于在理论上直接忽略了它们实际存在的数量。我们都清楚,一条海岸线很可能拥有上百万个10厘米量级的弯转,它们累加起来的长度很可能远超我们的预计,因此对它们忽略不计必然会造成测量上的巨大差异。这就是问题的核心所在——细节越小,其数量就越多,而它们的累计长度值当然巨大。对于一道现实中的地理曲线,我们越是精确地去进行测量,其长度就会越长。添加越来越小的细节只会令测量值无限度地增加,最终导致的结果必然就是这些地理曲线都是无限长。这个现象后来被称为理查森效应,或是大家更常听说的海岸线悖论。这只是我想要说明的第一步。接下来,如果当你观察一张地图时,你会明显地感觉一些海岸线比另一些更长。所以,武断地宣称所有的海岸线都是一样无限长的,然后就此止步,这显然不是一个可以让人信服的满意答案。这只能说明我们还没有找到适合诠释这种现象的数学方法。在1974年,数学家曼德博发明一个词语来指称这些既如此美丽又如此神秘的曲线——他把它们称为分形。说回来,即使是在今天,我们周围仍然存在很多可能会被认为是无穷大的事物,但事实真相并非如此。我们应该细心地去分辨其中的差别,尽管很多事物其数量非常之大,大到无法想象,但它们并不是无穷大。在证明连续统不可数上获得巨大成功的数学家康托尔教给了我们这样一种方法——如果可以在两个集合之间建立完全对应的关系,则这两个集合就含有数量相同的元素。用这种建立一一对应关系的方法,我们就有了在这些无穷大之间进行具体量化比较的可能。现在,我们就可以将这种可比的无穷大跟分形结合起来了。举一个具体的例子,波兰数学家瓦茨瓦夫·谢尔宾斯基设想出了一个图形,这个图形是一个等边三角形,其中又分成无数个越来越小的等边三角形。其惊人之处在于,这个图形可以通过两种不同的方法被构造出来。第一种方法是通过一维手段,从三角形的周长入手,添加越来越多的线。另一种方法则是通过二维手段,从三角形的面入手,一点一点地将其挖空。两种方法处在不同的维度之中,但它们最终获得的结果却是完全一样的。无限个重复的步骤之后,都是谢尔宾斯基三角形。因此,这个图形在维度上就具有不容置疑的过渡性。说具体一点就是,它到底是一维的,还是二维的?它究竟是通过第一种方法堆积起来的线变成了面,还是通过第二种方法被挖空的面变成了线?对于这个问题,我们只能求助于另一个数学工具了,这就是对数。而维度本身,在数学上面呈现出来的就是倍增系数的对数!换句话说,我们此时应该这样来问,究竟需要多少个谢尔宾斯基三角形才能拼成更大的谢尔宾斯基三角形?如果是两个,那么我们就可以确定它是线,属于一维。如果是四个,那么它当然就是面,属于二维。当然,答案不可能是八个,不然它就是立体的三维了。我们从视觉角度就能明显看出,其答案就是简单的三个!可是三在维度对应的对数上就有点出乎意料,而且让人难以置信。但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谢尔宾斯基三角形就是处于一维和二维之间。其维度数是一个小数!这些无限数量的微小三角形堆叠得整齐密实,它们不只是线,但又没有密实到变成一个真正的面,而是卡在了两者之间。就好像是在从一个维度向另一个维度迁移的过程中成了另类的存在。如果去翻看对数表,找到三对应的那个对数,其近似值为1.585。于是,谢尔宾斯基三角形就应该是一个1.585维的图形。这就是用合适的数学方法给出的准确答案,尽管这种方式会显得过于抽象而且令人尴尬。

整个会场都保持着沉静,只有总统的秘书在他耳旁低语些什么重要的事情。数语者继续道:前面已经说得够长了,此时我想要强调的一点就是我们应该从固有的认知中抛掉一些东西,再去习惯一些新的东西。小数维度的存在是如此怪异且令人困惑,甚至是荒谬,尽管如此,我们一定要拿起勇气来相信逻辑推理而非自己的直觉。同时,我们必须相信数学。维度本身就具有一整个的连续统,而这个连续统中的每一个维度都可以构造出确实存在的图形。我们可以拿出对数表,来进行具体计算——英国的海岸线是1.25维。对于这些线,我们无法像对长度那样简单以米为单位来测量,也无法像对面积那样以平方米为单位来测量,而是应该用1.25维这个特定的量度单位来测量,即1.25次方米。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通过计算得出,英国西海岸线约为4600个1.25次方千米。相应的,中国的海岸线曲折程度没有那么高,其对应的度量单位就会低一些,估计在1.21次方千米左右。尽管看上去稍显复杂,但这种抽象而特别的度量单位却是数学上最为准确的表达方式。

会场渐渐开始热闹起来,各种小范围的讨论正在进行当中。数语者又接着道:我其实已经开始怀疑我们所处的空间是否真的是整三维的存在了。为什么这么说呢?现实中的万事万物,山峦、河流、树木、草地、海洋、星际……一切都包含有各种无限弯转曲折于其中。粗糙模糊才是真正的常态,欧式几何中平直的理想图形在实际中根本就不存在。放眼望去,树叶、花朵、虫子、鸟雀、走兽、血管、肺叶、脉络等等,它们的数学属性,无一不是小数维度的存在。有时候,很多显而易见之事就在细节之中。

数语者看了看会场已经开始松动的气氛,继续接着往下说:还需要进一步补充说明的是,前面我们有提到维度是倍增系数的对数。在对数表中,事情没未止步于三维,而是可以走向无限的。一个四维图形扩大,至少需要将其复制16次,一个五维图形扩大,至少需要将其复制32次,依此类推。数学和物理学是两码事。我们在现实的物理三维空间中可以感受到的一切存在,我们必然会习惯于它们,但是,我们不能因为这种习惯就去拒绝承认那些在数学上合理,可在我们的三维空间内却并不存在的事物。那仅仅只是因为我们的感知能力有限,而并非其不应该存在!

数语者停了下来,望了望正在凝神的总统。他此时似乎正在认真思索其中的本质内涵。数语者又望了望开始阻断他发言的那位学者,学者正以一副完全呆木的表情来应对四周不断飘飞过来的讥笑之词。数语者知道自己的说明基本上达到了应有的效果,后面就好办多了。

这时异独人开始按捺不住了,举手申请发言。会议主持人准许他进行发言,他马上站了起来,问道:那么我们该怎样去对付这些非整维的异妖呢?

数语者道:异妖?这倒是个很贴切的名字。那我也称它们为异妖好了。这些异妖游离于二维界跟我们三维界之间,它们的存在形式是一种超出我们常识理解的非三维实体的存在。但是我估计,它们很可能生发于二维界,也就是说它们由丢失的二维界曲面堆叠卷曲构成,于是,它们超出了普通的二维流形,具有了向我们三维界发展的趋势。因此,它们也具有了一定的三维实体性。正因如此,这些异妖们在实体性上的表现是跟二维界曲面丢失的严重程度正相关的。所以,随着二维界的不断崩溃,它们对我们的干扰能力也就越来越强。

异独人有点不耐烦地道:是这样,是这样,我明白这个了。我问的是我们怎么对付它们。

数语者笑道: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既然它们既不是二维存在,也不是三维存在,而我们这两个世界中的各种技术手段都是以整维为基础的,因此任何寻常的攻击力量都无法达到目标,或者说直接的手段并不能起效,必须要先做一番转化才行。

物言君也急得插话了;进行什么方式的转化?

数语者道:将它们转化为整维!这样它们就会显形,我们就可以将它们当成整数维的实体轻松处理掉。

这时,整个会场沸腾了起来。虽然还只是听了个理论上的大概,但所有与会者此时似乎都已经信心满满,认为打垮这些祸害自己的异妖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数语者不得不向会议主持人求助,主持人连忙大声提醒会场保持安静。刚刚才涌起的热烈气氛很不情愿地慢慢沉落下来,众人的焦点重新聚集在了数语者身上。数语者又接着说道:二维界开放过通用的接口给我们,我们在理论上可以通过这类接口协议来对二维界的曲面进行编辑修整等操作。不过相对于具有自主活动性的异妖来说,对其进行针对性的编辑修整存在一个很大的障碍。

听到这里,本来还有些零星嘈杂声的会场顿时彻底安静。数语者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有种故意玩弄众人情感的愧疚,于是连忙说道:我开始说过,可以将异妖转化为整数维再进行处理。设想一个瞬间状态下的异妖,我们如何来将其转化为整数维存在呢?我们必须先通过微分算法来分析此时刻异妖流形的具体参数,然后通过积分算法去给它定制一个对应的流形,目的就是去跟它完成匹配补足。而定制的补足流形的来源就是使用二维界提供的接口协议从二维界的曲面中获取。通过这种特别设计的补足,让异妖跟临时生成的流形结合成完整的三维实体。这样一来,我们就能通过三维的常规手段来任意处置它们了。

物言君插道:真是个好方法!平常我们都说化整为零可以起到非常好的效果,而你的这个思路,可谓是反其道而行之,活生生的一个化零为整。太妙了!

数语者提高音量道:可关键的难点也就在这里。我刚才说明的是一个固定时刻,瞬间状态下的异妖应该如何处理。但异妖是一个活动的存在,我们要对其进行一个连续时间段的实时微分分析,还有实时的积分流形匹配。二者得同时迅速完成,我们才能在三维空间内有足够的时间去完成对它们的攻击。不然,开头所说的一切都是枉然。

物言君接道:你的意思是在微分分析跟积分流形制造上面,实时性要求太高,我们的计算机算力无法达到?

数语者道:确实如此。虽然可以有一些改进的方法,比如对那些维度数值较低,接近于二维的异妖,我们如果采取另外一种措施就能够稍微省一点算力跟二维界的曲面资源。

物言君问道:什么措施?

数语者道:就像那种主动降噪的耳机一样,通过一个专用的麦克风来接收外界的声波信号,对其进行实时分析处理后,主动生成一个跟噪音在相位上相反,频率跟振幅却完全相同的声波来对其进行大幅的抵消。

物言君疑道:对异妖也进行抵消?

数语者道:嗯,具体说来就是抵消其对周围环境造成的任何效应,将它跟外界彻底隔绝。我相信这种施加的影响在持续一段时间后会对异妖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就像我们窒息而死一样。

物言君道:也就是说让其彻底失活?

数语者道:正是,不过这还仅仅只是我的一些推测,具体能否让其永久失活,以及造成失活所需的时间,这些都还得看具体实施后的结果才能知道。而只有那些接近三维的异妖我们才用前面所说的方法去进行匹配补足。不过二者对算力的需求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我特意做过具体的计算,得出的结论就是要做到我们所需要的那种对变化流形的实时微分跟积分运算,计算系统本身的维度在理论上必须要超过对象流形一整个维度才行。

物言君接道:也就是说,对这些二三维之间的异妖,必须要有至少四维的计算系统才可能在算力上满足需求?

数语者低声道:正是。如果仅用我们自己目前的计算手段,那对任何一个活动流形的分析处理都会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即使我们的技术再进步千万年,也仅仅可能只是接近三维计算机的阈值极限。这就是我们实际操作中真正的难点所在了……

整个会场又陷入到久违的熟悉的沉闷当中。只有总统和坐在他旁边的副总统在严肃地讨论着什么。大家注意到这点之后,就都等待着他们二人商量的结果。没多久,总统终于开口了:我刚才一直在认真听取这位先生的发言。对于这些过于专业,甚至是非常抽象的东西,我自认并不在行,但是我大致明白了其中的脉络。总体上来看,虽然不知道这套理论跟实际操作最终会有多大差别,但至少让我感觉它是符合逻辑的。即使最后这条道路无法完全走通,那也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去理解这些异妖们的全新思路。在这里我代表全体公民,对这位先生表示衷心的感谢!

会场响起热烈的掌声,这是很久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与会者个个情绪高涨,希望终于重返这个几乎分崩离析的世界。总统在掌声慢慢停下来后,又继续发言:至于刚才提到的,理论上必须具有高出一个整维度的计算系统才有可能在算力上进行实时处理。关于这个必要条件,我会第一时间跟四维界的克里特进行沟通,尽我个人最大的努力来寻求其可能的帮助。另外,按刚才所说的方法,这种补足或者消除的方法,必然还会继续增大二维界曲面的消失,因为这种化零为整的方法所用的资源全部来自二维界。因此,我们还得提前征求二维界必要的许可。在后续的具体实施当中,二维界居民的整体转移安置也是一个非常麻烦的问题,这些都需要提前做出细致的预案。最终,在这次变乱完全解除之后,二维界的重建也是我们必须要面对的问题。请相关的部门或者机构先提前有所准备。我在散会后就第一时间安排跟克里特的沟通。至于有多少把握能从他们那里获得帮助,而且他们实际所拥有的技术水平是否能满足需求,这都还是个未知数。大家暂时不要太乐观,先各自做好一些可以提前进行的准备工作吧。

散会后,总统一行人来到临时指挥中心,打算立刻向克里特求援。随行的还包括了提出建议跟整个计划的数语者,以及物言君、运术客、异独人等等各部门的一些关键人物。人数有点多,幸好指挥中心还算宽敞,大家也都勉强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站下。其实这次危机刚开始,政府就有过一次向四维界克里特的求助,他们希望克里特至少可以帮忙找找原因究竟出在哪里。结果克里特跟开始那次一样,态度十分冷漠,仅仅表示这些怪异的事件与自己无关,也并不知晓其中的缘由。至于提供帮助之类的请求,他就表示出一副完全事不关己的样子。似乎多年来的互相联络沟通并未在彼此间产生一丝一毫的情感。也许友谊、怜悯之类的东西在克里特的思维中是完全不存在的,或说是多余的吧。因此,这次总统答应去向克里特请求获得四维计算系统助力一事,在大家看来并无太多的把握,甚至完全是一种无奈之下的最后挣扎,挣扎完之后就等个最后的判决罢了。

当临时指挥中心的大灵屏显示与克里特的连接已经接通时,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尽管每个人的心跳都明显加速,但各自都把呼吸压到最低程度,以便都能听清楚总统跟克里特这番事关人类文明存亡的简短对话。总统先开始说明情况,他的声音能让大家感到有一种刻意压制的抖动,尽管整体上还保持着往日的镇定:克里特,你好!想必你已经大概知道了我们人类最近的状况确实不太好,上次我们已经有过一些这方面的沟通了。

克里特平静地答道:是这样。我也已经做过明确的回复了。

总统又道:可我这次再联系你是因为情况已经有了些不同。所以我想跟你再详细说明一下。而且有些事情将来很可能也会影响到你们自己。

克里特道:那你就大概说一下。

总统道:我们推测三维界遭受攻击的来源是一种非整维的新型存在物,我们称它们为异妖。这些异妖应该来自二维界曲面,也就是说,它们由这些曲面无限堆叠卷曲而成。因此它们拥有一定的,或说是接近三维实体的属性,所以能够影响,甚至是直接攻击我们。

克里特道:这倒是件挺新奇的事情。你继续说。

总统继续道:这些异妖究竟起源何处我们并不清楚,只是它们的壮大似乎跟二维界的崩溃有关,因为它们的构成就是以二维界的曲面为基础,因此,我们如果想解决这场危机也得以二维界的曲面来作为基础资源。方法我们大概已经想到,就是实时分析异妖的状态,然后对其进行相应的补足,将其转化为整维状态,然后就能在我们熟悉的三维空间内轻松将它们加以摧毁。

克里特道:听上去是一套合乎逻辑的理论。你们有做过实验来验证其真实性吗?

总统道:没有……

克里特道:全凭推测?

总统道:是这样,不过……

这时异独人突然大声插道:我们人类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关头,而且我们并没有可以用来慢慢进行实验确认的时间,也没有可以用来实验的技术手段。这并不是追求严谨跟荣誉的科学论证,就是攸关生死存亡的最后一搏!

数语者也跟道:尽管都是我个人的推测,但是这也是目前唯一的合理解释,我们只能照此思路尽力去做了。

克里特道:我明白了。我也仔细考虑了一下这套理论,确实能够解释你们三维界以及二维界所发生的这些事情。那么,你们想要我提供什么样的帮助呢?

总统道:我代表全人类请求你提供四维的计算系统来帮助我们对异妖进行实时分析跟处理。因为从理论上来讲,三维计算系统的算力极限不可能对超二维的活动流形做出实时的分析。因此,眼下只有你才能将我们从这次危机中解救出来。这是我们目前能想到的唯一方法了。

克里特沉默了好一阵才做出回应:可以。不过我不会将四维的计算系统直接提供给你们,也不会将相关的技术告诉你们。我只会安排一个算力接口,你们通过这个算力接口来做你们想做的事情。我能保证的是,这个接口提供的算力足够满足你们的需求。

总统以及在场的众人都长舒了一口气,似乎每条神经,每个关节都终于开始放松了下来。克里特如此顺利地答应下来真是有点出乎意料,而且从克里特这个高维智慧体的口气中可以明显感觉出数语者的想法是得到了他认可的,那就自然靠谱。

当克里特将算力接口提供过来时,与此次行动相关的各个政府部门,还有一些参与其中的大型机构都迅速开始布置实施。诸多事项十分庞杂,大体都是以下几类的准备工作:制造通过四维计算系统的算力接口来运行实时定位跟分析异妖流形算法的定位分析仪;制造对近三维异妖流形进行实时匹配补足的积分生成器;制造对近二维异妖流形进行反相位抵消的反相位消除器;对已经转化为整三维的异妖进行破坏摧毁的常规武器的分发安排;跟二维界建立持续的沟通,以便在这次大规模铲除异妖的行动中尽量减少对二维界的损害,人类给二维界居民临时建立了诸多可以方便来回迁徙的设备,虽然异妖对二维曲面的抽取利用是随机的,但在某些情况下,适当的提前转移还是能避免很多的伤亡;另外也要求二维界的大颂师尽力做好居民的统计工作,因为人类在补足清除异妖的过程中同样要对二维曲面进行抽取利用,一些散居的居民很可能无端受到不必要的伤害……

相关人等在持续忙碌了好几天之后,众多繁杂的工作似乎已经大体安排妥当。其中的关键人物终于有了缓口气休息一下的空闲。数语者、异独人、物言君、运术客四人现在互相之间已经很熟络了。几天下来的高强度协作大大加强了彼此间的了解,甚至与新认识的数语者都开始建立了深厚的友情。此时四人都躺坐在异独人家中大厅的沙发之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运术客这几天虽然也忙,但仅仅是在各机构内部进行种种资源的调度安排,这类事务对于他来说早已轻车熟路。前几个月的动荡给他造成的心神不宁已经长时间压制了他的工作欲望,现在到此重要关头,运术客折腾几天下来,身体虽然很累,但对工作的热情丝毫没有减退。此时,四人中最有精神的自然就是他了。他开口问异独人:看来你是被那些扁虫们折腾得够呛了?

异独人似乎连嘴都懒得张大了,用极低的声音回道:命不好。就因为前期我负责了跟那些扁虫们的联系工作,所以现在还让我继续负责跟他们对接。生生是要把我折磨死啊~

运术客笑道:我也深有体会。那些扁虫们为了夸张地说明情况紧急,恐怕言语中没多少有用信息,几乎都是些誓言修辞为主要内容吧。

异独人惨道:事后我得申请一笔工伤补助才行……必须申请……

物言君道:看样子是真的被摧残坏了。尽管你被那些扁虫们折腾得够呛,但是也要尽量从客观的限制上去理解他们,宽容他们。也许,克里特对我们这些三脚架极端冷漠的态度也是出于同一种原因。

异独人苦笑道:行吧,我跟扁虫们没什么本质的区别,犯不上谁瞧不起谁,都只是程度不同而已。看你还这么气定神闲的,这几天你应该是在偷懒了吧?

物言君窘道:说真的,我事情并不是很多。好像这次的整个行动跟物理相关的事务并不多,我派不上什么用场,倒是还抽空想了一些多余的事情。

异独人问道:什么多余的事情?

物言君道:等这次危机解除以后,我们应该还要在中心城市跟一些关键地点都设置一些全方位的非整维存在物的侦测器才行。异妖的来源不清楚,还有没有其它形式也不清楚,所以既然知道了非整维的确实存在,那么我们今后的安全战略必须彻底改变才行。

运术客道:有道理,我忙活的这几天,完全没想过今后的事。不过,不知道今后我们能不能将非整维的存在好好利用起来,做些以前我们从未能想象的事情。啊,我也真是累坏了,现在完全没法去具体想象如何利用这些非整维的存在。

物言君道:我倒是想到了另外一个可以利用的东西。

异独人好奇道:利用什么?

物言君轻声道:克里特不是提供了四维的计算系统接口给我们吗?我在想,我们不是还有很多数学上的难题没有破解吗?是否可以趁此机会利用一下这远超我们计算系统性能的现成工具,来将人类的数学水平提升到一个全新的高度呢?

因为太过疲惫而一直没有出声的数语者终于开腔了:这个想法看上去挺好,但我感觉不太可能实现。一些看似复杂,但本质上简单的问题或许可以通过四维计算系统来得到答案,但是那些真正的难题,并非是任何计算系统能通过高强度运算就所能解决的。

物言君疑道:此话怎讲?

数语者沉吟了一会儿才道:说来可能有点过于抽象。大概就是可计算性跟确定性是不同的事情。比如未来是由对过去的计算决定的吗?不过,这其实又是一个完全不同的问题了。

物言君陷入了沉默,没有插话。

数语者又道:数学的洞察力是不能够用一些我们确定正确的计算来进行编码的。这是我一向以来坚持的观点。图灵关于该问题的说法就很有意思。他说,如果期望一台机器是永不犯错误的,那它就不会拥有真正的智能。也就是说,数学家们为了证实数学真实而遵从的算法过程基本上是不可靠的,人类的大脑是使用算法的,但是这些算法偏偏是错误的……

物言君沉吟道:我隐约明白你的意思了。简单来说,一个无论多强大多可靠的计算系统都无法实现真正的智能,无法帮助提高数学的洞察力。因为智能也好,洞察力也好,都是产生于一种偶尔会出错的不可靠的运算系统之内……

数语者道:是这个意思。会出错的不可靠跟智能是相辅相成的一体两面,人类就是如此特别的一种存在。当然,这些都只是一些无法确切证实的猜想罢了。有关智慧有关意识的可能性还有很多,我们离终点还远得很,或许都根本不会有终点存在……

运术客道:是了,我们的认知总是在一步一步地慢慢前进。就拿现在的我们来说,几个月前还完全不知道有非整维的存在。现在是知道了,可今后还有什么匪夷所思的事物会冒出来呢?现在的我们完全无法想象。

数语者叹道:是啊。对非整维异妖的发现,证明了我们长久以来的一种隐藏得非常深的歧视行为。我们认为只有整数维才能有存在物,只有整数维才是血统纯正的存在。可现在我们居然发现非整维的异界之中也有数量极其庞大的智慧存在。它们长期被忽视,被当成异形怪物,以至于我们现在跟它们的斗争都被绝大部分人当成是一种正邪之间的争斗。

异独人道:可这确实是它们在不停骚扰我们啊?

数语者道:的确如此。我的意思是这本应该算是两种不同形式智慧的平常战争,而不应有正与邪的观念存在其中,否则,这就是一种歧视。

异独人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数语者又道:我们因为主观上的自负而形成的隐形歧视还有很多,几乎可说是数不胜数。

物言君道:确实如此。仔细想想,所有区别都是我们人为赋予的。重要与不重要,这都是一种扭曲行为。

异独人笑道:这说得好像我们每个人都有什么原罪了一样。

数语者道:就是因为这种主观的自负所造成的忽视,让我们一直没有正视过非整维的存在。我们存在的维度,或说我们的数学理念之中有各种连续统,可非整维存在也有它们自己的维度连续统,一点都没有输于或说弱于我们的可能。

物言君道:非常赞同你的观点,这些异妖如此看来还真是一种极其特别的存在。

数语者道:不仅如此,我甚至还在想,我们三维界,包括二维界,甚至是四维界,我们都只是一些离散的整数维存在。在维度增长的连续统上,我们这些自命不凡,自认正统的整数维世界,其实才是些无从着落的无穷小,我们才是维度世界中虚弱的异类。而非整维存在物在维度上的纵向连续变化,反倒让它们具有了一种更为特别,更为实在的属性……

其它三人听了这番话,都沉静下来,良久后,异独人问道:那么,非整维异妖在维度上的连续变化会导致它们直接进入我们三维界吗?甚至是跨过我们三维界?

数语者悠悠回道:目前来看,这很难说。但是我凭着一点对它们的观察来推测,似乎整数维度对它们有着某种屏障效应。不然照它们最初的发展速度来看,它们早该完全成为三维实体了,但实际却是后期它们大都停留在近三维的状态。可能要想获得完全的三维实体性,应该没那么容易。但是这点我不敢打包票,因为我还没有想出什么合理的解释。当然,这或许也仅仅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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