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的重病恍如一拳重击,打断了所有战场上魏军的动作。
在关西,因曹丕的传唤,曹真不得已放弃西征陇右的念头,留兵马坐镇关中,自己则率骑卒奔赴洛阳。
在荆宛,正与诸葛亮对峙的司马懿,得到洛阳传来的诏令,忍不住长叹了口气。屋漏偏逢连夜雨,盖是曹魏当下的真实写照。
将使者安顿好后,司马懿以商讨机密之事为由,找来左将军张郃。
得闻有机密军情,张郃急忙至大帐中。
一见到张郃入帐,司马懿客气地请张郃入座,说道:“左将军,今洛阳有变,恐需撤军了!”
“洛阳有何变动?”
张郃似乎想到什么不好的事,皱眉问道:“莫非洛阳城中有歹人叛乱?”
“非是!”
司马懿犹豫几下,看在张郃是曹操老将的份上,说道:“左将军,今事关国之神器,今出我口,话入君耳。望将军严守机密,不可向外人透露。”
“请都督放心!”
张郃神情严肃,拱手说道:“郃虽武夫,但却晓国事之重。今若不便言语,郃绝不多问。”
“左将军为先帝老将,又侍奉陛下多年,懿岂敢不信将军为人。”
司马懿沉吟少许,说道:“不瞒将军,因江淮兵败之故,陛下愤忧而成疾。数月以来,陛下被疾病所困,身体日沉。前日之时,陛下病情恶化,几近晕厥。今御体病笃,方特招某入京!”
“陛下将崩?”
张郃露出震惊之色,问道。
听着张郃这么直白的话,司马懿苦笑了下,委婉说道:“若得有良方救治,或许尚有康复之机。”
张郃叹了一声,说道:“今下国事艰难,本应上下齐心退敌。俄然陛下却身患重病,此天不佑我大魏。”
张郃作为官渡降将,曹魏两朝老臣,几乎是享受过曹魏的巅峰时期。然随着金口之战以后,曹魏的运势虽渐渐衰退,但因有曹操在打理,尚体会不到曹魏的虚弱。
如金口兵败之后,曹操虽无法统一天下。但却兵进关西,收复了陇右、关中、河西,甚至将触手伸入汉中;之后的襄阳之战,于禁虽葬送了七军,但对家大业大的曹魏来说,尚有十几万机动兵力可用。
然随着曹丕的登基,明眼人可见曹魏正在衰退,不复昔日之盛。先是曹丕登基之初的动荡,马超反叛陇右,刘备北伐关中,霍峻直取下邳,彼时京师震动。
而后曹丕趁刘备病逝之际,举大军南征江淮,其却将半数兵马葬送得干干净净,从而导致今下艰难之局面。现在本是想办法退敌之际,不料曹丕却快死了。
如此突变之事,让张郃却不知该说什么了,唯有怪罪老天爷不保佑曹魏。
司马懿朝张郃拱了拱手,说道:“懿离寨归京后,军中大小事务当有劳左将军打理!”
张郃似乎想起什么,问道:“今都督归京,大军当如何是好?如若撤军,新野则被敌寇所围,恐会被贼军所得!”
“弃城吧!”
司马懿神情无奈,说道:“我大军若撤至宛城,新野多半难保。新野虽为要冲,但却非坚城。今日失之,明日未必不能再夺!”
说着,司马懿郁闷地拍了拍案几,说道:“且让诸葛村夫得意些许,今日若非陛下招我,我岂能让他夺走新野!”
襄樊与宛城距有四五百里地,新野位于二者之中。在南北对峙中,新野周围属于是缓冲区。
如襄樊之战后,南汉占据新野;刘备从关中撤军时,新野被魏军重新夺去。今因撤军之故,不得已放弃新野,下次抓住机会,夺回新野则是不难!
“善!”
张郃点了点头,问道:“我军如若撤军,却不知寿春当如何是好?”
顿了顿,张郃忧虑说道:“今公明将军尚在固守寿春啊!”
司马懿沉默少许,含糊说道:“寿春非荆宛所督之所,今且观河南诸军有何打算!”
张郃似乎明白了司马懿的意思,心中不禁为徐晃哀悼了下。
若寿春像新野一样,徐晃尚能全身而退。然寿春却被霍峻重重包围,今下不仅诸军救援困难,连徐晃突围更是艰难。当诸军救援时,等待徐晃的结局无非是兵败城破,亦或是奋战到死。
有了定夺,司马懿率轻骑日夜赶赴洛阳。张郃接应了新野城中将士,一并向宛城撤去。撤军途中,张郃担心诸葛亮追击,特意设下伏兵。
诸葛亮见魏军无故撤军,心中多有忧虑。即便有不少将领请求追击,但却被诸葛亮阻挡了下来。当得知张郃设有伏兵,诸将则是愈发敬佩诸葛亮。
魏军撤退之后,诸葛亮未有继续北上,而是向霍峻去了封书信,详细说了下魏军的异动。
继而,诸葛亮带兵占据新野城,观察魏军动向,并收拢四方流民,以为长久打算。
七月,在司马懿从前线归京的同时,曹丕的病情愈发严重,期间口述下诏,册封司马懿、陈群、孙权、徐晃四人。
即封司马懿为抚军大将军,陈群为镇军大将军,孙权为辅军大将军,徐晃为车骑将军。相比前者三人的册封,徐晃的册封不如说是追封。
曹丕希望用册封徐晃的诏书,逼徐晃死守寿春,而非同于禁般投降。此策非曹丕所想,而是出自孙权之手。
待征东大将军夏侯尚匆忙至京时,曹丕见托孤五人组到齐,方令曹真、夏侯尚、孙权、陈群、司马懿五人入宫。
五人趋步入殿,却见曹丕躺在榻上,脸色惨白,呼吸急促,俨然一副病入膏肓之像。
平原王曹叡跪在榻侧,极力想做出悲伤之色。但仔细观察之余,不难发现,曹叡未有多么悲伤。
奉诏五人组与曹丕关系深厚,今见曹丕病重憔悴,不禁悲从中来,眼里布满泪水。即便是孙权,今时其眼眸亦被泪水沾湿,泪珠不停地直流。
“咳咳~”
曹丕强撑精神,说道:“今国事之艰难,千里边疆多有烽火,朕本欲与诸卿共平之。不料今月以来,病情沉重,朕恐岁数将至,特诏诸卿入洛,托付国事。”
“望陛下珍重御体,以待今后扫荡四荒。”司马懿拱手说道。
曹丕摇了摇头,说道:“朕子嗣虽多,但成年懂事者少。唯平原王曹叡与馆陶王曹霖年长,可继朕之大业。二子中,馆陶王性情残酷,难为天子;平原王饱读诗书,畅晓文武,甚有德行。故可继朕之后统。”
“然平原王年幼,常年闭馆,不交朝臣,不问政事,恐难专行国事。望诸卿用心辅佐,勿负朕之重托!”
闻言,孙权泪水直流,悲伤说道曰:“陛下何出此悲凉之语?臣等愿竭力以侍陛下,至千秋万岁。”
曹丕手指孙权,吃力说道:“仲谋上前说话!”
孙权上前几步,跪在榻前,双手握住曹丕右手,哽咽说道:“陛下,权在此!”
曹丕挤出笑容,说道:“朕能为太子,昔多有得仲谋辅佐,方继大统之位。望今后能好生辅佐今之太子,以巩当下之局势。”
孙权痛哭流涕,说道:“臣必当竭力而报之!”
曹丕看向司马懿,说道:“仲达精通武略,朕深知军能。今下用武之际,当赖卿领兵征战,横扫四方。”
司马懿抹着泪水,伤感说道:“请陛下放心,懿当竭尽全力,辅佐储君,以报陛下之恩。”
曹丕挥了挥手,司马懿、孙权二人退下。而后诏曹真、夏侯尚上前,交代托孤之事。
“陛下~”
曹丕望曹真、夏侯尚二人,叹气说道:“昔先帝休养生息,以待时机之语,朕深以为然。惜天不假年,朕身体日沉。二君为宗室大将,望能上辅太子,下安边城,以固魏国之疆。”
“诺!”
曹真、夏侯尚领命道。
曹丕望着精神憔悴的夏侯尚,叹气说道:“绞杀君之爱妾之事,朕心有愧。今君妾已亡,妻女尚存,望伯仁好生待之,勿要辜负。”
“诺!”
夏侯尚本因曹丕杀他爱妾而恼怒,但见曹丕后悔,且几近将亡,神情亦不禁悲切起来。
“长文?”
“臣在!”
曹丕握住陈群的手,说道:“卿有治世之才,不下萧何。太子继位之后,劳君多持国事。今中原动荡,当准河南诸州自募兵马,河北为军国要地,执政宜当慎之又慎。”
“诺!”
陈群眼眸通红,说道:“臣当尽力以报陛下,辅佐太子匡平寰宇!”
“善!”
曹丕在宫娥的搀扶下,拉着曹叡的手,说:“今国祚虽是动荡,但中原民众多于南土,元仲若好生治理,多纳贤言,当能稳住局势。”
“诺!”
曹叡挤出泪水,大声哭泣起来。
“传诏,封平原王曹叡为皇太子,通告天下。即若朕亡,中军大将军曹真、征东大将军夏侯尚、辅军大将军孙权、抚军大将军司马懿、镇军大将军陈群为辅政五臣。”
“诺!”
孙资将草拟好的奏疏,上呈交至曹丕。
曹丕在侍从的帮助下,为诏书盖上印玺,而后交予众人。
交代完这些,曹丕也将精力消耗干净,陷入了沉睡当中。曹叡、曹真、夏侯尚六人在侍从的引领下,陆续趋步而出。
昏迷至夜间,曹丕半夜醒来,诏见郭女王。然不过数语,曹丕身体就扛不住,随后又昏迷过去。
再次醒来,曹丕精神尚好,似乎为回光返照,让人去请卞太后。然卞太后仍厌恶曹丕纳孙璎之事,不愿去看望曹丕。
了解卞太后之态度,曹丕心情沉闷,欲喝蜜水缓解心情,问左右道:“可有蜜水乎?”
侍从看了眼空荡荡的水壶,说道:“陛下稍等,蜜水暂无!”
曹丕哀叹一声,未过多久,终未饮到蜜水便去世!
公元225年,建兴元年,曹丕离世,未满四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