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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箱中之人

林天虞蜷缩在箱子里。

箱子里憋闷得紧,虽然已是深秋时分,林天虞的内衬里还是汗涔涔的。

怎么还没到?

他处境艰难,正腹诽着,拉箱子的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他一时不察,颠起来的时候撞了头,好不容易咬牙没有发出声响,落地的时候,腰又硌在了刀鞘上,终究还是没忍住,闷哼出声。

“老六!”

箱子外,一个须发戟张,蓬头垢面的大汉脚下一停,用手按住背后刀柄,低喝道。

“怎么了二当家的?”

一个鸠形鹄面的男子,佝偻着背,手里提了把粪叉,陪着笑脸就贴了上来。

那名被称为二当家的虬髯大汉厌恶地指了指他手中的武器,他“哦”了一声,连忙将粪叉拿开,直接搁到了箱子旁边。

这无心之举,对于箱子里的林天虞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箱子里空气本就稀薄,他原先出于本能,呼吸得格外卖力,但恶臭突然袭来,他猝不及防之下猛吸了一口,胸腹里顿时翻江倒海起来。

但人总不能不呼吸,林天虞只好捏住鼻子,张开嘴哈起气来。如此一来,生理上的痛苦虽暂时缓解,心理上的痛苦仍挥之不去,他总觉得这一呼一吸之间,好像有什么脏东西灌进了他的嘴巴里。

此时,二当家粗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老六,老子怎么听这箱子里有动静?”

“动静?”

被称作老六的猥琐男子闻言一怔,屈指敲了敲木箱,又贴耳听了一阵子,旋即谄笑道:“没什么动静啊,二当家的,会不会是山里的野猪?”

虬髯大汉点点头,骂道:“他娘的,今天虽说是干了票大的,但老子一早起来,左眼皮就跳个不停,搞得老子一惊一乍的。”

老六暗笑,但脸上还是恭恭敬敬的,他开解道:“二当家的,左眼跳财,您老人家眼皮一跳,小的们就该吃香的喝辣的了。”

“你他娘的上次不是说右眼跳财,怎的又成了左眼?”

老六闻言一滞,干笑一声:“二当家莫不是记岔了,上次俺也说的左眼跳财。”

虬髯大汉闻言,揪过旁边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身材羸弱,又因为比普通人高些,更是显得弱不禁风。他唇上绒毛还未褪净,显然年纪并不大。

虬髯大汉怒目圆睁,问道:“篾篙子,你说,老六说的是左眼还是右眼?”

那被称作篾篙子的瘦高年轻人,被这一吓,左右为难道:“俺记得六哥之前好像说的就是左眼,不过二当家您说是右眼,又好像是右眼。”

虬髯大汉见他那窝窝囊囊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他烦躁地将两人挥退,大声招呼着:“他娘的,耽误老子时间,继续赶路!”

而被误认为是“野猪”的林天虞,此时已经被箱子边上的粪叉熏得两眼翻白。

马车在山路上颠簸了近半个时辰,终于驶进了一个营地里。

这营地不大,很好地隐藏在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里。营地里横七竖八地扎了十几个帐篷,中间最大的帐篷前插了一杆旗,破布一样的旗子耷拉在旗杆上。营地周围用破旧的车袈和栅栏做了格挡,俨然一座简易的堡垒。

马车停在营地中央的空地上,立刻从各个帐篷里涌出来一群人。他们大多衣衫褴褛、枯瘦如柴,在看到那四角包铜、梨木制成的精美木箱时,本来呆滞的目光都变得炽热起来。

随着一阵尖利的笑声,人群分开了一条通道,一个白面长髯的中年男人排众而出,他双颊丰腴,一对卧蚕突出,双只耳朵肥大,一看就是有福之人。

“大哥!”

虬髯大汉兴冲冲地向来者迎了上去。

“哎呀呀,二弟无须多礼。”

那白面男子按住虬髯大汉拱起来的手,微不可查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木箱,笑吟吟地问道:“二弟此去可还顺利?可有兄弟受伤啊?”

“嗨,多谢大哥关心,今日他娘的别提多爽利了,哥儿几个一冲出去,那些护卫跑得比他娘的兔子还快!”

那虬髯大汉咋咋呼呼,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然后往中央那个箱子一指,邀功一般地说道:“最大的家伙在那儿!”

白面男子点点头,问道:“二弟何不先打开看看?”

那虬髯大汉闻言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老金我这手臭得很,这箱子一开一个臭蛋。上次开那一个,一箱子他娘的破瓦罐,上上次,他娘的一箱子白布,也换不了几个鸟钱。”

白面男子眼睛在马车周围扫了一圈,问道:“没有其他东西了?”

那个姓金的二当家大大咧咧地说道:“其他都是些不值钱的桐油桑麻,我让每个兄弟背了点,都弄回来了。”

白面男子眼中寒光一闪,微微一笑道:“二弟,我们啸聚山林,义字当头,既能同富贵,也能共患难,大哥偏不信这个邪,你带着兄弟们出生入死弄回来的好东西,自然还是得由你来拔这个头筹!”

虬髯大汉听闻此言,心中一热,再不推辞,吆喝了个“好”字,跳上马车,抽出背上的鬼头大刀,抬手便是一刀,木箱上挂着的铜锁应声而落。

还没等他凑上去掀开箱子,那箱盖便自动翻开,从里面霍地站起一个人来。

众人定睛望去,那人年岁不大,看着约摸二十上下,脸颊瘦削,下颌分明,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显得英姿勃发。

他左手向前虚按,安抚着面前一脸惊诧的虬髯大汉,右手用力揉着腰,脸上虽带着些许笑意,嘴里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起伏着仿佛是拉起来的风箱。

二当家眼前一黑!他虽嘴上说着手臭,心里却是不服气的,这一次,他也想靠着这卖相极佳的包铜梨木大箱去一去晦气,没想到真是怕死的碰上送葬的---倒霉透了顶。

只因这年轻人一身上上下下,正是神策卫的行头!

要说这神策卫,其实是陵州府城的卫所军。因为陵州城在天祈的西南要冲,故而神策卫的主责应该是抵御外侮。但天祈朝与南方的孔雀王国战事久旷,而无仗可打的神策卫指挥使王平大人,为了顺利通过吏部三年一次的大考,好右迁至剑南道都指挥同知,便卯足了劲抓政绩,既没有仗打,便只好拿山里的绿林好汉们开刀。

一时间,陵州城周围的山匪水寇被搅得鸡犬不宁。

那位大当家姓李,有个诨号叫白狈子,他生性狡诈,带着手底下的匪众和官军在佘山山脉里捉起了迷藏。他早觉得这箱子不对,才故意让二当家去打开,见有官军从中站了起来,忙大喝一声:“抄家伙!”

一时间,众人抄木铲的、拿扁担的、扛锄头的,不消片刻,十八般农具便齐刷刷地出现在了林天虞的面前。

林天虞气还没喘匀,见百八十个人抄着“兵器”将他团团围住,也唬了一跳。正值此时,二当家终于回过神来,大声喝问道:“他娘的,你是哪儿来的幺蛾子!”

林天虞左脚踏在箱底的长刀上,脚底一抹,刀身翻转,再用脚尖一挑,那长刀倏然飞到身前,他顺势一把抄住刀鞘。

虬髯大汉挤着一对三角眼一看,那刀三尺有余,通体青紫配色,刀鞘纹路繁复,刀柄略长,显得古拙雅致。

长刀主人笑容一敛,大声喝道:“我乃神策卫神机营小旗官林天虞,尔等速速束手就擒,本官只究首恶,其余不论!”

他话音未落,大当家忙叫嚷起来:“原来是官府的狗腿子,兄弟们莫听他胡言乱语,别忘了咱们是为何落草为寇的!”

他见周围人犹疑不定,忙厉声喝道:“金钱豹,动手啊!”

二当家一听,方才反应过来,再不迟疑,抡起刀来便往前冲。

林天虞见状忙后退两步,右手不断在怀中摸索着,眼前虬髯大汉步步逼近,他面露为难之色,嘴里念道:“有话好说,莫要擅动刀兵。”

虬髯大汉见那小旗官气势上弱了三分,以为他怕了,根本不管他无力的劝阻,狞笑道:“老子只知道能动手尽量别废话。”说完一记力劈华山,兜头就要砍下。

林天虞无奈,抽出怀里的右手,将隐藏在腕甲中的弩箭露了出来,当闪着寒光的箭尖对准冲过来的虬髯大汉时,诨号金钱豹的二当家及时刹住了脚步。

他虽然悍勇,但并不是痴傻之辈,见了此等利器,方才那澎湃的气势,顿时一泻千里。

林天虞觉得这些乌合之众倒是有趣,他右手的弩箭往下摆了摆,笑着说道:“把刀扔了,抱着头蹲好了!”

金钱豹一听,只觉对面这个小旗官笑里藏刀,说不定下一刻手一松自己就一命呜呼了。那手里的鬼头刀顿时变成了烫手的山芋,被他一把扔到了地下,自己也哆哆嗦嗦地抱着头蜷缩成了一团。

林天虞见镇住了首恶,心中稍定。

但大当家显然不想坐以待毙,他继续鼓动道:“他是手弩,也就能射十步,一共就五发,我们这里一百来号人,还怕他不成!”

他话音刚落,四周本来沉寂的人群又蠢蠢欲动起来。

林天虞无奈,只好抬手瞄准远处的大当家,中指一伸,一根弩箭激射而出!

大当家早有准备,见对方抬手立刻闪身避过,那弩箭在阳光下如同一枚闪着银光的长梭,直直射中五十步开外的旗杆,箭尖没入旗杆两寸,箭尾兀自抖动不已。

那旗杆一震之下,本来耷拉着的旗子抖了开来,上面歪歪斜斜五个大字---西南一杆旗。

林天虞嗤笑一声:“本官弩机里还有四发,谁愿领死,上来便是!”

见在场众人噤若寒蝉,他这才抽出空来,又在胸口一阵摸索。

终于,他咧嘴一笑,摸出一支响箭来,随即用牙咬住引线,右手往天上一扯,那响箭“呲呲”作响,他大喝一声。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话音刚落,响箭“噗”的一声,哑了。

众人面面相觑,林天虞与下面百来十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无言。

林天虞心道不好,自己本来的任务只是找到山贼营地,发出响箭让卫所军赶来围剿。现下这响箭出了问题,无疑是弄巧成拙,将自己陷入了险境。

最后还是林天虞先开了口,他讪笑一声:“各位,今日不宜多动刀兵,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说完便慢慢往后移去。

只是那大当家现在只想与面前的狗官“后会无期”,当即把脸一沉,低声喝道:“你既知晓我山寨位置,我又岂能放虎归山?”

他抽出腰间盘着的软剑,大喝一声:“兄弟们,随我一同,宰了这狗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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