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乱的绸缎交错着散落在地上，像一颗被从内而外拨开的蝶茧，上面还能明显地看到被鹿小婷压过的痕迹。可是，却唯独不见鹿小婷的身影。

吴生突然感觉脑瓜子“嗡”一下子，心里是又气又急，“这大姐啥时候醒的！刚才看还在来着，醒了不知道找我，拖着那么个身板又跑哪去啦！”吴生一边担心，一边气急败坏，“我还指着你给我压阵呢！这我特么还拿啥吓唬田婆！”

想到这，吴生尴尬至极。主要是，对威胁田婆这个事儿来说，鹿小婷才是最终杀器，因为不管是通过付史也好，还是昨天通过监控看到也罢，田婆一定知道鹿小婷还存在一个嗜血的人格，一旦失控，她必死无疑。而且，对于鹿小婷这个在社会中从来没出现过的人来讲，她的指纹、血迹还是什么其他身体组织，在警局的系统里是查不到的，所以，根本也无需顾虑什么杀人成本。但吴生就不一样了，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毕竟生活在这个法治社会里，考虑到犯罪成本，就算他再生气，也不会轻易下杀手，这会让田婆有回转的余地。如此一来，只要拖延到天亮，前来问米的人一聚集，到时候就又是田婆的主场了。这一点，吴生和田婆都心知肚明。

这一瞬间十分漫长，吴生一边思考着怎么才能在没有鹿小婷威慑的情况下，继续从田婆那里撬出信息，一边尴尬地回过头，却发现，田婆仍然死死地盯着外面，嘴巴不自然地张开着，双眼满是恐惧！

看田婆这副样子，吴生不禁心里画魂儿，“咋了这是？见鬼了？”于是，他稍微向前凑了凑，从田婆的角度向外看去。

只见，在他刚才被门板挡住的视角里，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女人，披散着头发躺在地上，两脚蹬地，腰腹部不自然地向上拱起，一只手扭曲着伸向空中，另一只手拄着地，还不时一下一下地抽动着，嘴里还断断续续发出“呃……呃……”的声音，看起来就像想要拼命复活的死尸，正挣扎着重新适应自己的身体。

吴生心里“咯噔”一下，“这尼玛又是什么形态！”来不及多想，他立马起身蹿到屋外，回手推了一下屋门，然后赶忙冲到了鹿小婷身边。

他捋过鹿小婷颤抖的双手，把她抱在腿上，然后抹开散乱的头发，发现一张呆呆傻傻的面孔，正张着可怜兮兮的眼睛望着他。

“哒……喝，哦……哦共……共固了……”鹿小婷带着哭腔，用极小的声音含糊不清地说。“大哥，我动不了。”吴生一下就听明白了她在叨咕什么，然后感受了一下她的体温，已经恢复了正常。估计是低温症的并发症，导致她浑身肌肉麻痹，话也说不清，想起身又起不来，这才让她看起来这么诡异。刚才，应该也是因为这样，不经意翻着翻着就翻到了这里。“小妮子身体神了，这么短时间就能恢复！”吴生不禁暗自咂舌，同时心也放了下来。

看着鹿小婷这个电影里鬼附身的经典动作，吴生突然冒出个想法，向着田婆方向大喊一声，“婷姐！婷姐！别激动，先容我问个明白，她要是说谎，你再杀也不迟！”说完，立马俯身凑到鹿小婷耳边说，“小婷，你就保持这个姿态做复健，先别进屋，等我出来。别忘了嘴里继续弄出怪动静！”说完，放下鹿小婷就往屋里走。

鹿小婷哪里知道吴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知道这功夫身体难受至极，哪儿哪儿都不听使唤，还伴有强烈的脱力感，动一下手指都要蓄力半天，只想让吴生陪她呆着。于是，她朝着吴生离开的方向使劲挣扎着，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嘴里只能发出“呜……呃……”的声音。

吴生走到半道，听到鹿小婷的声音，回头扫了一眼，发现鹿小婷这功夫比刚才还像丧尸，于是冲她竖了个大拇指，心里由衷佩服道，“这演技，绝了！”

开门进屋，吴生见田婆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坐在那，只不过浑身动作僵直，不时还一激灵一激灵的，一看就是吓破了胆。吴生满心庆幸，心想，“歪打正着，婷姐，你真他娘的是个福将！”

想着，吴生不动声色盘腿坐下，刚要张口开问，突然，鼻尖传来一股骚臭的味道。“什么味儿！”吴生循着味道看去，只见田婆身下褥子上一大片湿漉漉的痕迹，浓烈的味道正是从那儿而来——“居然给吓尿了！”

“看来杀怪物的那个画面给田婆冲击挺大，我婷姐这威慑力没谁了！”吴生还是头一次对鹿小婷那个女魔头的人格这么认可，这功夫崇拜不已。他一边赞叹，一边强忍着干呕，趁田婆还没从恐惧中缓过来，鸡贼似的用手机给田婆这副囧像照了下来，然后迅速捅咕几下，又放回了原位。

似乎是受照相机“咔嚓”声的影响，田婆慢慢从呆愣中缓了过来。她把头转向吴生，眼睛却盯着门口一动没动，战战兢兢抬起手指了指外面，既像央求、又像求证似的，用发抖的声音问，“她她她，不……不能进来吧？”

吴生放下手机，又摆出一副冷酷的样子，晾了田婆几秒钟，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那得看你交待的怎么样了。”

田婆听言，咽了下口水，冷静下来，这才发现自己失禁了，于是赶忙掖了下被子，挡住下身。然后叹了口气，像下定决心一样，耷拉着脑袋开口道来。

……

不知不觉，天已经大亮。阳光像一个无比坚定又无孔不入的刺客，费尽心机地通过各个缝隙，散射、折射进来。即使是密闭如堡垒一样的阁楼上，也渐渐有了一丝丝光亮。

在田婆的讲述中，吴生好像打开了一扇深埋于地下的石门，里面有一个巨大诡异的漩涡，正在积蓄力量，伺机而动。而吴生正站在石门边，想要努力合上它，却被漩涡巨大的吸引力拉扯着，动弹不得。

不知道什么时候，鹿小婷已经出现在了吴生身后，把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像在听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一样，瞪着大眼睛盯着田婆娓娓道来。吴生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她的头，示意她不要打断，然后继续认真听着田婆讲述。

“唉……”田婆叹了一口气，接着说，“老弟……这里面的事儿，不是你能参和的。要不是忌惮鹿小婷这个定时炸弹，昨天早上你从我这出去的时候，就已经应该消失了。可是……”

田婆马上要交待完毕的时候，无意间一抬头，突然看见了鹿小婷出现在了屋内，吓得顿时失语、浑身一颤。但估计是看出了鹿小婷呆呆傻傻的模样，仅一瞬间，她就又恢复了正常。

“可是什么？”吴生最讨厌别人说到关键时刻打岔，于是赶忙追问。

田婆看了看吴生，又看了看鹿小婷，“可是你已进入了组织的视线，躲，注定是躲不掉的。”说完，挺起了腰板，“你别以为我这些机关制不住你，就代表组织不能。我虽然用的是假的法术，但你以为，哼……”田婆话说到一半，突然诡异地笑了起来，低着头从下向上翻着眼瞪着吴生，接着说，“你以为我这些吓人的场景，都是从哪里看来的？”

吴生心里一惊，听田婆这意思，虽然她自己这些吓人的场景是假的，但是她曾亲眼见过真实的，这才能借鉴来用高科技手段实现。“不过现在么……”吴生心里突然又泛起一阵不爽。

于是，他抬手又是一巴掌扇在田婆脸上，低声道，“你以为鹿小婷变回来了，你就可以嚣张了？”说着，吴生拔下充了半天的手机，向田婆晃了晃，继续说，“这里有你的录音和你尿裤子的照片，每过12个小时会自动发布到网上。如果你不想上派出所去喝茶，或者，不想被组织发现你透露秘密，我建议你还是替我保密。不然，只要是我心情不好，或者发现有人跟踪，再或者没办法取消定时发布，你丫也得不着好！”

田婆听言，捂着脸，满眼冒火地盯着吴生，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看着他拉起鹿小婷向外撤离。

走到下去堂屋的入口，吴生突然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托起下巴，站了一会儿，又突然折了回来。田婆见吴生返回，以为是这个流氓还有啥别的花样，下意识地往里面躲了躲。

吴生根本没理会田婆的反应，快步走到屋内，看了一眼监控屏幕，发现西屋里面地上干干净净，除了过道上一些稀稀拉拉不太明显的土迹，不见任何一个婴尸的踪影。

吴生皱起眉，又捏起下巴，向下仔细打量了一下控制面板，回头向田婆问道，“老田，婴尸的控制按键呢？”

田婆听他这么一问，表情轻蔑地哼了一声，沉声道。

“那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