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颜如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衣裳凌乱，几缕乱发贴着白皙的额头，左脸还有先前趴着睡觉时压出来的红印子。听见张添寿的话，她打了个哈欠，飘忽忽的站起身，伸手拉住张添寿的衣袖，微闭着眼睛，跟着张添寿走出屋子。

今天起的太早，这会儿她又有些困了，但好不容易准备的惊喜，总不能就这么睡过去。

二人在石凳上坐下，两个婢女见自家小姐这副被人糟蹋的模样，也没有觉得任何不妥，就这两年，小姐那倒贴张真人的架势，张真人要是想做什么，早就什么都做了，前两年张真人就什么也没做，那这会也绝对不会做。

但小姐这副模样实在有碍观瞻，张真人是山上人，他可以对此不在意，但她们两个却是凡人，她们很怕自己定力不够。

小姐今天刚好十六岁，身段，脸蛋都已经长开，她身上那种诡异的魅惑能力，也变得更加可怕，要是再让小姐以这幅模样出现在她们面前，她们真怕自己会在张真人面前糟蹋自家小姐。

是以小姐一坐下，两个婢女就红着脸，给张颜如整理头发，添加衣服，做完这些，两个婢女就快速退出石亭，捂着自己狂跳的心，完全不敢再去看自家小姐。

张添寿拿起碗开始吃饭，丝毫没有理会坐在身旁的张颜如的意思，他知道自己吃完饭，张家小姐就要给自己找事情做，所以他要节省时间，起码不能耽误自己练剑，弹琴，默写道经。

…………

今天他的饭食依旧很简单，只是他不再吃全素，现在他每天都会吃三片羊肉，因为张颜如说，人不吃肉就会变傻变疯。

因为张颜如先前对于真是世界看法的正确，所以张添寿很自然的就信了，反正吃肉也不会伤身，只要少吃点，已经死掉的祖师也不会怪罪他的。

他快速的吃完饭，收起碗碟去水池旁洗净了装进食盒里，然后就坐在凳子上等着张颜如发话。

张颜如只是看着，等把碗装进食盒里，她从他手里接过食盒，又从腰带里取出一块小玉牌，硬塞进张添寿手里，然后笑着说道：

“今晚是我们的生辰，我希望小郎君能和我一起出现在大家面前，因为小郎君很好看，如果大家看见现在的小郎君，一定会都会很羡慕我有这样的郎君做夫君。”

她把自己的私心说的很露骨，似乎在张添寿面前一切都可以不需要掩饰。

张添寿拿着小玉牌，看着张颜如的脸思考怕一会儿，决定不把话说的那么直白，对这个漂亮可爱的姑娘应要委婉一点。

然后他收起玉牌，姿态柔和，语气轻柔的说道：

“郡主知道我再过几个月就要入世游历了吧？到那时我就不再是你夫君，所以我认为成亲前，我还是少出现比较好，这样大家就能很快得忘掉我，郡主也可以跟别人说我死了，您也好找个机会再嫁。”

张颜如笑容稍微一滞，然后若无其事的说道：

“我自然知道，所以现在才要你帮我多挣一些面子嘛，你知道的，人家最喜欢争名夺利了，再嫁什么的最讨厌了。”

不等张添寿再说什么，张颜如提着食盒，急冲冲的转身掀起帘布，出了石亭，只留下一句“我在外院还有急事，张真人……小郎君我们等会再见。”

小红看着自家小姐急促的步伐，和微微泛红的眼睛，还有落寞但倔强的背影。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小声感慨了一句“张真人哪都好，就是有时候说实话真伤人呐！”

她身旁准备去收布幔的小翠听见小红似乎说了什么，以为是要吩咐自己做什么事情，她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垂着手开口说道：“红姐姐是有什么吩咐吗？”

小红朝后面挥了挥手，留下一句“我说郡主背影真好看，你忙你的，我去追郡主，她怎么能提食盒呢？真是越来越不乖了。”

小翠偷偷看了一眼郡主秀美的背影，暗自咽了一口口水，小声的答道：

“哦！”

这时张添寿站起身，帮着小翠一起把布幔收起来叠好，并叫来看门的小斯帮小翠把布幔扛回去。

小翠全程低着头，红着脸，只是默默的做自己的事情，甚至不敢和张添寿说一句谢谢。

只因为姑爷是郡主的姑爷，还是国公府第二好看的人，小翠怕姑爷和她说话，她就会害羞脸红到晕倒，那样就太失礼了，会给郡主丢脸的。

…………

张添寿目送着离开的主仆三人，等人都脱离了视线，他回屋取出长剑，在院子里慢慢舞了起来。此刻他神情专注，眼神锐利，思绪全部放在眼前将要刺斩的轨迹上。

他呼吸渐渐放缓，手上的动作却是慢慢变快，脚下的步伐也变得越发灵动，直至最后一剑刺出，他口中慢慢呼出一口白气，心神也由太虚回归灵台，俗世的杂念开始侵蚀道心。

不过这就是修行，只要你静下来，杂念和欲念还有魔念就会开始侵蚀你的灵台，使你被爱，喜，悲，欢，贪，嗔，痴，所驱使，而张添寿要做的不是马上打坐假装能摒弃它们，而是用它们磨砺道心，使之更加澄澈而纯粹。然后才能摒弃杂念，一心向道。

至于张颜如先前几乎是表明心意的发言，则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四年前的他，现在的他已经强到可怕，身前身后除了大道，再也容不下那许多东西。

…………

张颜如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他的院子里出来的，她只知道自己很难受，心里堵得慌，而且很想哭，但又不知道为什么。

她边走边想着，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样伤感，或许是因为离别吧，一个一起生活了四年的朋友，突然就跟你说要走，那自己总是会有些难过的。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留了下来。恰在这时，身后传来小红焦急的声音。

“郡主你等等我呀！”

张颜如现在很伤心，只想一个人静静，并不想等她，因为她发现，这四年张添寿居然没白花国公府一分钱，甚至国公府还借着他的名头赚了许多钱。

而且四年来，他也没用国公府的名头办一件私事，非但如此，国公府要他办事，他也基本上都是来者不拒……原来他一早就想好了要走，而且要走的潇洒干净，不给旁人留下任何念想。

“小姐！食盒那么重，您放下，我来提吧。”

身后小红越追越急，越追越近，声音也越发焦急。

但张颜如还是没有理会，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她的小郎君要走了，这辈子都会在外面游荡，再也不回来了，明明在国公府也可以修道，为什么要走呢？

小红终于追上了自家小姐，她喘着气，伸手就夺过她手里的食盒，然后才看到自家小姐满脸是泪，她当即吓了一跳，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小姐怎么会哭呢，想到这里她更是惊呼出声，

“小姐！您怎么哭了？”

张颜如听见小红的话，楞在原地，抬手抹了一把脸，看着湿了一片的手掌，喃喃出声。

“我哭了吗？可我为什么要哭？”

小红听见小姐的自语，看着她现在的可怜模样，藏在心中数年的话再也忍不住，所幸直接问了出来。

“小姐！您是不是喜欢张真人？”

“我～喜欢张添寿！”

张颜如眼神迷茫，像是在问小红，也像是在自问。

“没错！小姐喜欢张真人。”

小红回答的很肯定。

“可是我为什么会喜欢他？我到底喜欢他什么？”

张颜如这次终于看向小红，眼里有迷茫，也有脆弱，更有即将被抛弃的恐惧，就像九年前母亲离开她时那般无措。

“张真人长得很好看，而且从不说假话，如果他能喜欢小姐，那就是真的喜欢，就像他喜欢修道那样的喜欢，想必到时候小姐会很幸福吧！”

张颜如回想着和张添寿这四年相处的一幕幕画面，想到他每次因为自己抛出一个新奇观点时，他表现出来的专注，认真，和包容。而每次面对这样的他，她的心里都很满足，并且每次分别时都很期待下次能尽快再见。

想必那时候的自己看他时，眼里已经满满的都是爱慕了吧！

张颜如的眼睛越来越亮，心中的伤心和烦恼也因为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而都消失不见。

“会很幸福吗？”

她重复着小红的最后一句话，脸上已经有了自信的笑容。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害怕困难，恐惧失败的人，既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那就要努力去争取自己未来的幸福，他现在已经是自己的未婚夫，三个月后还将是自己的丈夫，如何这样还让他跑了，那她昭阳郡主就可以找块水豆腐撞死了。

想通了这些，张颜如笑着抱了一下小红，把脸埋进她的怀里，小脸在她的衣服上蹭着，抬起头又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放开小红，向着张添寿的院子快速跑去。

小红摸着自己被亲过的地方，白皙的脸瞬间爆红。

小姐怎么能亲她，万一自己喜欢上小姐，小姐该怎么办？那她以后晚上睡觉多不安全啊！

小红看着小姐跑远的欢快背影，大声喊道：

“小姐您要去哪里？”

远处传来张颜如带着欢乐笑意的声音。

“我去告诉我的小郎君，我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