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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荆棘多难终非花

天高土阔,风清气明。

两少年向东南行路,周围土地渐荒,虫鸣鸟叫渐稀。

“哥哥,越走越荒。此处草也不长,哪里找吃的呢。我饿了呢。”白玉清。

“这一路上,土有碱渍,风里带腥,是有水怪作祟。万物由五行之气而成,人也如此,只要心意不动,精神内守,饿便不觉难熬。多饿几顿,气清神明,不少好处。”白玉奇。

“哥!挨饿也能用道理填饱呀。话再好,也不如一张大饼来的实在哩。”

“食物能果腹,也让人糊涂。富贵、穷困种种境来,德不能有亏,神不能不明。财色名食睡,无不是劣根,要谨慎戒之。”

“哥哥,咱们还是少说话,也少饿一点。”

……

二人行至一村庄。

庄前枯槐七八棵,矮土房八百落,窄岖小路十六条。四处萧条荒芜,鸡狗无声,寂静如哀。至村尾,见两大群人争吵,嚷声喧腾,不少人扛着棍子、叉子、扫把对峙。简单听了几句,他们只为争一车水。

原来,此地有黑龙作怪,三百里水脉灌了碱,植物枯亡,禽兽绝迹。唯有横梗南北的天络河还有活水。但人间地分三百六十部,寸土皆有氏族归属。此万里地为草部,掌控天络河乃草部旁系花颜族和花香族。这二族向来不和,一不思除妖,二不思救民,却占据河水。寻常百姓要去打水,需拿他二族发下的签牌。

此地启明村,本有一千五百户村民,遭水灾死了大半。村长领了签牌去打了水,只顾给自己门头发水,其他村户喝不到水,便拦了牛车抢水。

二人路过,白玉奇一眼未看便走。

“哥哥有神通,怎不帮他们,万一打起来怎么办?”

“这些人面黄肌瘦,无力打架,闹一会儿便停了。走吧。”

走到村尾,见一户人家,院门低矮,土壁半残。院中,一佝偻老妇带两三、五岁小娃,正烧土灶煮水。

白玉清墙外,指院中锅灶问道:“她家怎么有水?哥哥,咱们去请些水喝吧。”

“那便进去一瞧。”

两人敲门入院,老太婆蹒跚起身,看一眼问道:“你们是哪家的孩子,怎么跑我家里来了?”

白玉奇施礼道:“老婆婆,安好。我兄妹二人路过,妹妹有些口渴,能否借一碗水喝。”

老妇连着摆手:“没有水,没有水,去别家借去吧。”

白玉清纳闷指着锅里,问道:“那不是水?”

老太婆一叹:“那是井里打出的碱水,喝不得。我儿子儿媳都被黑龙王吃了,村人欺负我年老,也不分我们老幼一口水喝,让我们等死。我们实在难熬,便打了碱水煮,用碗接着锅盖上水汽,半日才取一碗清水!若不这样,喝了碱水,手脚肿、肚皮涨,几天便死!如此苦日子,没得吃,水也没得喝,还不如早死去地狱享福。”

白玉清惊诧:“去了地狱好享福,这什么话?!”

老太婆低头苦笑:“人有七情难解脱,五常天灾又来害。三七愁,六七难,九七还有忧。那地狱虽吃阴风、喝冷气,但不用衣穿,也不怕灾害。只听阎罗判,尽把前债还。哪里不好。”

白玉清辩道:“奶奶,你话说得不太对!福祸人心自造。一时困顿,只要善念不变,终会祸去福来。你还有两个孙儿,以后福气多的很呢。”

老妇人无心思再争辩,垂头咄道:“骗人鬼话!饭吃不饱也罢了,水都没得喝!哪里来的福气。怕不几日,我们祖孙三都要成饿死鬼喽。”

白玉奇淡漠对之:“婆婆莫急,一日后,水自会干净!到时,有你祖孙饱饭吃。”

离了村。

白玉清捂着肚子,委屈道:“哥哥,我又渴又饿!给我弄点吃的吧!我知道,你有本事的。”

“附近没有可吃的,那带你去城里吃些好的。”

抬脚便见土地缩移,十里成寸,周遭景物如幻如影。白玉奇只走三步,二人便来到三十里外花城。

“缩地之法,哥哥你学会这么厉害的法术了,好厉害。”

“障目小术而已。天地所用之道,多为阴阳平克,五行相利,八卦相用。与地气和,诸般玄力引导,缩地、遁地不难;若与水泽和,遨游江海不难;与风云和,飞天也不难。学到了吗?”

“我知道了,要学什么本事,就要和什么和!我现在饿了,要与食物和!”

行走城中,城池宽阔,比白玉奇前世世界倒是更奢华。

街道竟九丈宽,全铺大块青砖。两面店铺楼阁,三五层、七八层,也不乏十几层,多木梁、合瓦、翠石、琉璃建造。玉桥明廊,仙园瑰华,凡所踏处皆繁华,举目处无不锦绣。正是,人间富贵做大道,玉翠琉璃宝阁多。白玉奇是修行的高人,这些繁华他倒并不觉稀奇。

“哥哥!自从逃荒,咱们还是第一次进城。城中全是氏族掌控,咱们流民进城,恐怕会惹是非呀。而且,流民没有族牌,是不允许入酒楼堂食的。即便允许,咱们也没钱呀。”白玉清。

“无妨。”白玉奇。

城中花香楼。

五重琼楼,雕花玉梁,琉璃砌墙、翠瓦盖顶。四面攀满四季不谢桃花,风一吹,粉颜落雨,花香满城。顶挂一幌,一丈宽三丈长,远观气派。

兄妹二人一身麻衣来到楼前,来往宾客无不摇头鄙视。

看门两名仆从,见二人靠近,瞪眼骂道:“哪来的贱民!不知死的东西,也敢往仙楼闯!”

白玉奇轻一拂手,便将两名仆从打飞,大步入店。

楼中,见来人闹事,十几名兽皮甲卫,七八名白衫仆从,拿刀枪、棍棒围来。

掌柜一老儒头,一身金袍明晃晃,手转两颗玉胆,捻得“嘎吱吱”!头顶向天,走路抖腿、抖肩、抖脑袋,仰头冲天,一副了不得的架势从后台走来。

来到场中,眼盯着顶梁啧啧叹两声,捋八字胡,冷一哼:“哪里来的不懂事野种,也敢来我花香族地盘撒野!嫌棺材铺生意冷清了是吗?”

“妹妹,坐!”白玉奇却没有理会,带着妹妹安稳落座。

“嘿呦!两个小乞丐,竟然如此藐视本尊!拿下,乱棍打死,扔山里喂狼。”

老掌柜冷一声,十几个打手便冲上来。白玉奇端坐,再轻一挥手,那些打手便全摔出几丈,筋断骨折,再也爬不起来。

见少年神通不小,老掌柜心知不敌,转头便要逃走。白玉奇手捻袖口一根麻丝扔了出去,陡化一条褐色蛟龙,把老头捆结实摔了回来!哎呦一声,扇子飞、玉胆碎,趴地上哀嚎。

“小仙人饶命,小仙人饶命。不知上仙驾临,请恕我等无知之罪。”老掌柜躺在地上,真似被蛟蛇缠住,勒得浑身疼痛难忍,只得大声求饶。

“我乃东方仙洲,道族之人,算尔等祖宗。今来人间,不想尔等如此无礼。小施惩戒,日后反省,莫再欺人。”白玉奇便拂手,解了老头身上法术。

“多谢小仙人恕罪。原是道族高人,是我等无知得罪。不知小仙人前来小店何事?”老掌柜起身,脑中糊涂,人间何时多了东方仙洲,三百六十氏族何来道族?但嘴上却不敢问。

“收拾干净。端上饭菜,我妹妹要吃饭。”白玉奇道。

“吃饭?好,我这便安排,小仙人稍待,饭菜马上来。”老掌柜一愣,忙答应下去忙活。

“哥!你打了他们,他们家族必来人报仇。咱们还是快跑吧,人间高手很多,不能轻易得罪。万一打起来,你再动用骨族灵术,被骺皇察觉,咱们就没命了。”白玉清急拉着白玉奇道。

“无妨。你只管安心吃饭。”白玉奇却依然淡定。

不多时,老掌柜亲自带人,送来一盘盘美味佳肴。

白玉清知晓,一会儿必要打架,如此不如先吃个饱,便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小仙人您怎么不吃?莫不是不合胃口。您看,这是小店招牌菜,八十年野雉熬的鲜烫,味道鲜美至极,几百里地无人不知。我给您盛一碗,您尝尝味道。”老掌柜亲自打一碗汤,送到白玉奇面前。

“有心为恶,则祸不远矣。你不识真人,才敢如此伎俩!若我喝你一口汤,怕要去地府里说理了。”白玉奇玉面无波,冷道。

老掌柜手一抖,额头吓出汗来,强装镇定,讪笑道:“小仙人说笑!开店的哪敢下毒,岂不是自砸招牌。这可是好汤,快成了精的野雉现杀现熬的汤。若仙家不信,我先替您喝一口尝尝!”

老掌柜自己盛了半碗喝了,咂摸舌头,喜笑颜开:“好汤!”

“既是好汤,一会儿,等你家主子来了,我和他一块喝,看他如何评价。”

老掌柜面一慌,又道:“哎,这汤凉了,可就腥了!”

正说着话,门外一队马蹄落响。见十几名女子,劲穿红衣袍,各持血红枪,飒爽风姿,携风入店!

见来了救星,老头忙跑去迎接,喜道:“十丫头,你来了。正好这里有两个懂得妖术的小畜生,你快收拾了他!”

那来者,正是花香族族长花一洲第十女,有名花独香。

见其人,丹唇玉面如霜,凤眸英眉冷冰,头戴金环箍发,腰持火神鞭!一眼看,威风飒爽红衣飘;二眼看,毓秀佳人好年华;三眼看,浩然气态古侠风。

花独香握紧腰中鞭,也看白玉奇,见他年少十岁多,深眸精光,一身粗衣难掩圣华!

眉一挑,上前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搅闹我家酒楼?”

“吾乃白玉奇,天外来人。来此只为吃饭,是你家酒楼无礼,言语不逊,仗势欺人,只好出手略惩!这掌柜表面恭敬,又拿毒汤、毒饭害我二人性命。你既是此地少主人,便来评个好歹。是我搅闹,还是你们仗势欺人?”

花独香看一眼老掌柜,心里明白七八分!

凝蹙蛾眉,再道:“既无心闹事,便不追究你了。此饭免费,再送你二百钱,赶紧离开吧!”

“若是无礼,倒可饶恕。但下毒害人性命,不可饶恕。今日遇的是我,若是旁人,早被他害了命。若不处罚这歹毒之人,吾今日不依!”

老掌柜骂道:“小子,找死是吧!此乃我花香族地盘,一切罪罚皆我族执掌!你二人没有族牌,便是金仙下凡,也得按我们规矩做事。再多说一句,将你兄妹二人剁了包饺子!”

花独香眉一皱,忽一甩手中鞭!啪一声脆响,老掌柜一只手臂落地,当即躺地哀嚎,左右人惊!

老掌柜躺地哀嚎,一面哭骂:“花独香!你这荆棘鬼!竟帮外人害你二爷!不把你赶出花族,我誓不为人!……”

花独香再看白玉奇,冷道:“他下毒,我废他一只手,算是交代!你若再闹,怕你走不出这花城!”

“仁义不全,徒劳反多恨!聪明无法,便是槛中人。我们还会再见!”

……

兄妹二人离了酒楼。

“哥哥,快跑吧。花族之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白玉清急拉白玉奇要跑。

“无妨。哥哥,白骨灵术已修炼到九重,虽比不过人间巅峰强者,但带着你逃跑不难!你刚才吃得太多,要慢走路才好消化。”

“九重?咱们家的白骨灵术,只有八重呀?”白玉清愕然。

“力有尽时,术无穷。我修到第八重,感觉不足为用,便又添了三重。”

“又添了三重?这功法能随便添的吗?骨族老祖修到八重已可化万物为用,驱鬼通神,拘骨成将!你修了九重,那得有多厉害?”

“小术而已。不用三五载,你也能学会。”

“哥哥!骨族三万年,能修到第八重的只有历代族长。便是咱们父亲,也花了二百年修成。你几天便修到第九重,若是老祖宗知道了,不知他们是高兴,还是要气恼。”

城中热闹,街上车水马龙。但凡是行人,腰间都挂有氏族牌子,木的多,金玉的也有。

白玉清玩笑道:“哥,咱们也弄个牌子吧。不然,人家一看就知道我们是流民了。”

“人贵贱不在身份、衣着。纵然身处高位,锦衣华服,若常思计较,亦难改卑膝奴颜;纵然衣衫褴褛,若精神高洁,亦可不折傲骨风华。此为人之道。”

白玉清听得挠头:“哦。哥哥,自从你中过毒,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我每次一说话,你便是一串大道理训我。我才七岁,你以后能不能像以前那样跟我说话呀。不然,我心里好沉重呀。”

“哥哥错了,以后听妹妹的,不聒噪了。前面挺热闹的,哥哥带你去看。”白玉奇微笑点头,拉起白玉清的手。

前面人群聚集热闹处,见一个黄衫胖老道,带两小道童,正在表演。

老道手持一幅画卷,画里有山水楼阁,宫女仙娥,飞禽走兽。他伸手向画中一抓,里面的鸟兽、花草、仙子便出现街头,人群看得阵阵欢呼。

白玉清挤在人群外看不见,急得跺脚。白玉奇便一伸手,将白玉清提到自己肩头。坐得高,白玉清看得清楚,喜道:“哥哥,哇,我看得好远。但这样你就看不到了。”

“我已修出冥眼,六界没有我看不见的地方。你看得开心就好。”

“哦!哥,你真厉害。哇,快看,快看,画里变出东西来了!”

场中,老道一手持画卷,一手拿拂尘,往那画卷中所画白鹤一指,便听一声鸣叫,一只丹顶尖喙、长足白羽的白鹤,翩然飞出!

人群一阵拍手叫好。

画中又一声“吼”叫震耳,见一只斑斓锦猛地跳出,仰天嘶吼!人群吓得倒退,老道拂尘一扫,猛虎便乖巧蹲了地面。如是,老道又从画里拘出一群翠鸟,两条锦鲤,数种仙果等等。

让围观者摸了鸟兽、吃了仙果,老道抚须笑道:“老道南山真人,三千年法力,得天赐神宝‘画里乾坤’。画中藏一方仙境,内中有仙宫仙景,仙子仙娥,龙凤、麒麟等诸多瑞兽。那里面的光景,凡人可是百世也修不来一眼的,不知可有想入画亲眼看个真切的?”

众人听此奇事,纷纷喊好,也有摇头不信的。

老道看了人群一圈,便指了一些人,道:“你们是有仙缘的人,可以近前来!”

被点到的人,便高兴上前。老道忽看到白玉清,也喜指着喊道:“哎,这丫头仙缘也不浅,也上前来,送你进仙宫游玩一遭。”

人群分开路径,白玉清拉着白玉奇,喜滋滋上前,笑道:“我也有仙缘,太好啦!那老神仙,我哥哥呢,他有仙缘吗?”

老道又看一眼白玉奇,惊觉他果气不凡,有仙圣神韵,心里稍有疑惑,却仍笑道:“只要有心善心结缘,便可入画。”

一众被选中之人,便好奇站在画前,老道拂尘一扫,画中散出一片金光。众人再睁眼时,眼前果然出现仙界灵妙境界。

见瑶池金光,瑞云雾浓,金银山高,仙泉瑞兽多。仙乐迷耳,玄女舞乐。

真是:仙界宝地了凡尘,绿叶落成翡翠,黄泥搓玉丸仙丹,雨落成汪化龙潭。琼楼数不尽,仙阁几万重。遍处奇景锦不凡,所处穹天迷眼多。

一众凡人喜得嘴合不拢,瞪大了眼,左右去瞧,恨不得把一切塞了脑里。

看遍好景,如梦里坠,忽一阵寒风吹来,众人都打了个寒颤!一闭眼,一回神,便又回了街头。

老道看众人笑问:“怎么样,仙宫里好看吧?”

一众哈哈大笑,一脸兴奋,向四面看客滔滔不绝炫耀起来。

有的说,宫娥小口粉面娇,彩裙莲步杨柳腰;有的说,玉楼琼阁仙人多,龙凤盘舞祥云瑞;还有的,见了更多,诸如天寿无极泉,宝山紫竹林,金山座座高,银河条条宽。……

听画中果如此奇妙,围观者全举手,挤着要进去瞧。

看了戏法,兄妹二人离开人群,白玉清捂住脑袋,道:“哥,我怎么头晕呐?我是不是福气不够,看了仙宫,便不舒服了。”

白玉奇摇头道:“当然不是,妹妹福气深厚。只是,刚才那画中有大妖,专吸人的阳气。你们在画中折损半数阳气,自然要虚弱几日。”

“啊!那你刚才不提醒我呀!”

“妹妹,你我修行骨灵巫术,对此类妖邪应当敏锐。你虽然年纪小,但如今出门在外,也要开始努力修行。今日,哥哥便是故意给你一个警示。”

白玉清躺倒白玉奇怀中,委屈道:“哥,你知道里面有鬼,还数落我。哪有这样当哥哥的。我很不舒服,你背我走吧。”

“好,我背你找一间客栈休息。记住,静心定神,凝气归元。灵法运转,自然祸除。”……

白玉奇背着妹妹,走了几条街,来到一家观风客栈。

走入店中,店中掌柜、小二,以及楼下吃酒的客人,全都鄙视恼怒看来。

台后掌柜老者,花白胡须、素蓝袍,一派稳重。只看了二人一眼,便低头继续算账。手搭破布巾的堂倌,看了一眼掌柜,便一脸不耐烦上前扫客。

一面撩布条驱赶,一面喝斥道:“滚。哪里来的流民,人事也不懂,敢踏入贵地,合该剁了脚!”

白玉奇伸手自怀中掏出一颗桃核来,那桃怀中时为木,掏出时却成了金子。

将金子扔给堂倌,道:“这一粒金算我二人住宿之资,只需借让顶楼一间窄房,明日午时我们便离。”

沉甸甸金子入手,堂倌回头又看老掌柜请示。老掌柜用眼量了一下金子分量,又打量了二人几眼,这才略点了点头。

堂倌收起金子,呵呵笑道:“得!算你们运气好!掌柜开恩,便留你们住一日。”

客栈五层顶楼,白玉奇将白玉清安置床榻安睡。自己则坐在窗前,远观对面高门贵姓花族。

一双通明眼,将内中事看个明白。

刚才,花香酒楼中,红衣女花独香一鞭劈断老掌柜一臂,便回了家中。

刚入家门,左右三百护卫齐喝。花独香一愣,便见院前父亲花一洲黑面紧眉看来!

花独香不解问道:“父亲,这是何意?”

花一洲冷哼:“孽子!还不知错。你在酒楼之中,断你二叔爷一臂,一门族人都来问罪!你行素乖张,族人见你如虎,如今又闯下大祸,为安抚同族,只得将你拿下治罪!“

花独香劲眉一挑,毫不退却,反驳道:“父亲!毒害人命,依照族规,便是死罪。我只是断他一臂,已然轻了!难道花族立下的刑条,不该执行吗?”

花一洲冷拂袖,斥道:“糊涂!花族的规矩,只为维护花族存在。毒杀两个流民,算什么罪!交出红鳞鞭,去祠堂跪着。明日,听从各位长老发落你!”

“哼!女儿听命!”

花独香面色愠怒,却还是解下兵器,交给一旁人,冷然离去。

祠堂之中,花独香跪地,眉头紧锁。

她有疑,更有不甘。

自少年时,便知晓氏族等级,这人间氏族贵如天,流民如草芥。但欺压弱小,当真是为天理?人心歹毒,当真可安?如此,乱世何时休!心中总有不甘,却总也无能为力去改变。

正胡思乱想,忽听嘎吱声响,祠堂厚重木门被推开。其母枫紫丹,端一餐盒来。

“母亲,您来了。”花独香跪地道。

枫紫丹俯身道:“哎,又闯祸了。女儿,你可真是一日也不给母亲清闲。”

“让母亲不安,吾之罪。”

枫紫丹端出一碗汤,叹道:“哎,这一次不知族中长辈如何惩罚你。来,先喝一碗雉鸡汤,补一补身子。万一明日挨罚,也能扛得住。”

花独香摇头:“祠堂之中受罚,不敢吃东西。”

枫紫丹恼道:“让你吃,你就吃。一日不吃东西,明日如何扛得住,再让母亲心疼。”

花独香疑惑,平日母亲可没这番好心思、好言语,看着碗中鸡汤,心中疑虑,依然端起来一口喝了。

热汤下肚,顿时肚肠剧痛,五脏灼烧。

花独香霎时痛苦至极,面颊凝满汗珠,看母亲不解问道:“母亲,为何如此?”

枫紫丹退到一旁,叹道:“你打小就是个不尊礼的怪胎,总要逞能,好替人出头。我在家中本就名分低,有幸生了女儿,以为从此荣耀。不想,你连正经花魂也没有,竟还是个荆棘怪!这几年,你仗着本领高,族中老少你得罪了遍。如今用毒废你一身本领,留你一命,算是我与你父亲仁慈。”

“母亲!我!我认了!”

花独香当即口吐鲜血血,浑身筋脉寸寸断裂,满身血红崩洒如同血偶。即便遭受如此肝肠寸断酷刑,她依然咬牙不发一声!眼见女儿如此惨状,枫紫丹只是摇了摇头,便快速收起食碗离了。

正是:

浊世少清流,

人情最难缠。

无有降魔术,

莫敢入此间。

不多时。花独香全身筋脉俱碎,只剩一口气活。忽又听门响,见一老人,带两个青年,蹑手蹑脚走了进来。

花独香睁眼,见来者正是刚被自己打断手臂的花香楼老掌柜。

那老掌柜已接好了断臂,走入堂中,得意冷笑:“哎呀,到底是花一洲,为了族长的位置,自己女儿也舍得如此毒害。荆棘鬼,你敢剁我一臂,那我便剁了你四肢!让你后悔当初!”

便指使身旁两个青年,各拿出一把冷兵上前!

花独香躺在地上,心如死灰,唯有闭目承受!正此时,忽一道灵芒入体,顿神魂一颤,见她猛然起身,双臂一挥,便将三人打飞出门。

一击罢,花独香再次躺倒地面,一动难动!

“谁!?出来!”花独香睁眼冷道!

“咕咕”,听一声怪笑,便见一只短尾长毛的紫毛灵兔,一蹦一跳而来。

花独香撇见兔子,笑道:“可乐兔!原来是你。刚才是你救的我吗?”

紫毛兔子竟说人话:“哎呀,小丫头,这么惨!我听你父母密谋害你,便来看看。你如今这般下场,作何感想?”

花独香依然桀骜,冷道:“一身清白来,清白一生去!生死于我,唯有坦然。可恨,没有罚天尺,诛灭世间妖孽!”

“哎呀,小丫头贼心不死!你等着,我去给你偷点药来,说不定,还能救你一命!”

兔子又一蹦一跳,几步便消失不见。

兔子刚刚离开片刻,祠堂门又打开,躲进来一青衫女。

那女子年与花独香相仿,病容怯怯,蹑手脚,轻身而入。

来到近前,跪地哀声道:“哎,香妹妹,你受苦了。我这有几颗百草元丹,或能救你性命,你快吃了吧。”

花独香睁眼,原是五姐姐花苑!她本是父亲私生子,自入府便备受欺凌,自己平日救了她不少。

笑道:“玉姐,不必!我筋脉已断,活不了几日了。你还是自己留着要修魂用吧!”

那花苑女子却将药倒出,硬塞入花独香口中,道:“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自当感恩。”

丹药入口,花独香却眉一皱:“你这不是百草丹!”

花苑伸手捂住花独香的嘴巴,面无表情,冷道:“你救我命,却不能护我终生。人总要为自己打算!唯有你真的死去,我才能趁势顶了你的族籍。便用你的命,再帮姐姐最后一次吧,反正你已是废人。”

花独香吞了毒药,顿时口吐黑血不止!

花苑见了,又怕又喜,急匆匆跑走了!

等花苑离去,花独香紧闭双目,也多余表情,已然不惊这族中人情歹毒。

然而,此时门忽又打开,又走来一女子。

这一女子衣着华丽,皎白面多贵姿,乃花独香长姐花金灵。

花金灵入内,捏着鼻子,呵呵一笑:“哎呀,十妹妹!你看,你整日护着那贱婢,如今落了难,她还不是要害你。还是姐姐疼你,来,把药吃了!”

花金灵又掏出一药瓶,强行给花独香吃了几颗药。

花金灵笑道:“放心,这是解药。如今你已残废,动不得,站不得,真成了荆棘藤。杀了你有什么好的,留你一命,闲来也能当个消遣!呵呵呵!”

花独金灵便大笑离去。

不多时,听说花独香残废了,宗族里又来了十几波人,围在门外看。

正是:

糊涂人间糊涂人,

觉者少更知难行。

欲有为者苦心尝,

脱去凡尘始称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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