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临海,其实也并不凉爽,只是到了夜间才会稍稍降了火气。
这几日渔货都不错,出海的船回来都是满满当当,补网的妇人,赤足尖叫玩闹的小孩,在见到远处归来船帆时热烈迎了上去。
船摇摇晃晃,热得奄奄一息的鱼在网中催死挣扎,下船的吴老四一把抱起满头大汗的女儿,蒲扇大的手呼噜了一把汗,掂了掂说:“瘦了,待会儿让阿娘给你炸小鱼!”
小女孩被逗得咯咯发笑,抱着不肯撒手。
吴老四娘子迎了上去,送上淡水,眼眸带笑看看相公和女儿。
小渔村并不大,几十户人家全是一个姓,最靠近渤海,也是最容易受到风浪袭击的村落。在这里生存别的没有,看天的本事和看人的眼力劲最好。
这不,吴老四扫一眼就看见人群里有个姑娘肯定是外来人。
“这位是?”
吴氏解释道:“当家的,这姑娘是好奇鲛人传说,才来我们这里。”
吴老四笑了,古铜色胸膛里发出浑厚笑声,同样出海捕鱼的汉子也随之笑了起来。
这善意笑得,让红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别啊,她足足坐了一个多月的驴车,人都要颠成三瓣了。早知道还不如让鱼师把他们丢海边更快些。
今早来的时候一提鲛人,老弱妇孺便一笑了之,有的听都没听过鲛人,倒是说见过比房子还大的鱼。
还是晏九洲说此处是离渤海最近的渔村,若他们不知道,便无人知晓其中内情。
红瑶才留下来。
上弦月,星辰满天。
篝火将小小的渔村点亮,新鲜刚杀的鱼围着篝火噼里啪啦作响,孩童在嬉戏打闹,妇人连夜将收获的海味养起来,明日好卖个好价钱。
在红瑶的诚心诚意(重金)下,还是吴氏说可能有个人知道,因为他是小渔村年纪最大的人了。
老人说的哩语,红瑶本听不懂,还是吴老四从中传话,才了解为何年轻一代人,听闻她过来寻鲛人那般失笑。
文人雅士曾有言:“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只是在渔村,有的并不是美好幻想,而是生存与死亡。
一百多年前,每逢皓月当空,鲛人便会浮上海面用人听不懂的语言唱歌,那种声音在海中可以传递很远,海雾骤升,船只若驶入其中,往往迷失方向。
迷雾之中掩藏鲛人行踪,它们并不会捕杀人类,有的还会与渔民春风一度。
夜晚燃灯捕鱼比白日捕鱼收获要多得多,只是夜间太过危险,少有人去,只有专门捕鲛的大型船只才会在极端好天气夜间出行,捕获的鲛人练油,且一滴就可以燃烧数日,鲛人油做燃料的长明灯可以卖出天价。
围观的孩童越来越多,他们蹲在红瑶身边,将吴老四的话当成故事在听。
老人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指了指天。
吴老四面色奇怪,似乎不太想说,被老人催促了下道:“说就是这样的好天气,海上会有歌声,雾起的时候,里面就藏着鲛人。”
红瑶回头去看,只见明亮的月亮在深蓝色夜幕上照耀着大地,同时也将漆黑海水映得波光粼粼,海水温柔起伏,打碎一片月光,星星散散倒映穹苍万物。
“看来我们运气不错,”红瑶站起来舒缓下筋骨,从包里拿出饴糖将孩童哄走,“我想买一条船,出海。”
吴老四看她的目光犹如看疯子一样,“你、确定?”
结果红瑶还没回答,老人一拐杖戳吴老四身上,似乎在催促他做什么似的。
吴老四很不情愿说:“你等等,他说有个东西要给你看看。”
一直当背景板的晏九洲在看见那个东西后,差点从红瑶肩膀上掉下去。
小渔村居然有一副画像,只是保存不当,破旧的厉害。
受损最严重的地方是画像主人的脸。
画中明月如巨轮,海水起伏,远远有氤氲雾气笼罩,有一女子自海中飘荡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