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六点半。

法露露是全息投影会议室中唯一的一个人。

她还挺意外的，不过想想倒也在情理之中。能干出一进家门就失去意识的节度使，似乎也就只有她一个。

使用整个白天来补充了充足的睡眠之后，法露露在暮光中醒来，一瞬间仿佛回到了昨夜出发前夕的时候。她在床上发了一会呆，直到理清日期与现实，才噗嗤一声笑出来。

法露露宅邸的人工智能管家，聪明程度介于何洛与苏远赫宅邸管家之间。性能自然是远逊于何洛这种独一无二的改进型超级管家，不过却强于苏远赫家中从不多加管理，只负责洒扫清洁的基础AI。法露露的家居智能进行了中度开发，学会了许多项居家技能。会自行准备饭菜，同时也会对她的睡眠状态进行测量，用以自行调节室温并准备洗浴用热水等一系列生活用品。

番茄米线在炉灶上咕噜咕噜的小声冒着泡，它早已熟了，只有不时开启的文火在为它维持温度。

既然没人，那她不如就去吃饭了。

池瀚宇在一楼客厅的办公桌上写着什么，何洛在中庭的能源基站上休眠充电，高闻博在二楼孔楚彤的房间待了一天。

孔楚彤的身体特征已经趋于平稳，现在的她只是陷入了深度睡眠而已，但高闻博还是不放心，非要去她的房间待着。

也许他在陪护的过程中睡过一会，也许没有。池瀚宇完全不知道，整整一个白天他都在大炎户部的网络中进行通讯，查询名为“步九霄”与“程银”的所有资料。从消费记录到网络发言，又从IP地址到身份证使用。逐渐编织出一条两人的活动轨迹。

显而易见的，追查所有出现在九华市的敌对分子，将是接下来相当一段时间内武节度的工作重心。

出乎意料的是，两人似乎完全没有遮掩身份的意图。程银的消费记录停留在九华危机爆发前夜的一家酒店，似乎是他结账客房的支出。而步九霄的消费记录，甚至就在数小时前。

池瀚宇马上追查过去，是一家星级饭店的消费记录，随后他又查看消费地址。

中南联省，江夏郡。

“该死的，中南联省已经够乱了，真是一刻也不得安生。”

如果将九华市裂缝的危急程度设为一，那么中南联省面对的裂缝危急程度就是八甚至是十。

作为炎煌帝国受灾最为严重的地区，自裂缝大规模出现开始，中南联省就一直被“重点照顾”。虽然由于资料遗失无法得出具体数值，但依旧可以从经验判断出中南联省的空间强度显然是整个大炎较为薄弱的。

裂缝对中南联省的入侵也极为激烈，作为大炎各道中体量相对较大的‘联省’，由北至南，几乎每一座大城市都或多或少的遭遇裂缝的袭击。上至城市中心，下到村镇野外，任何一个空间薄弱点都可能诞生起源裂隙，进而蔓延出更多的衍生裂隙。

一年以来，中南联省几乎成了大炎军队的练兵场，甚至在自己难以应付之后，还请求了周边各道的部队入场。江淮道作为毗邻省份自然也不例外。现在，正在中南联省参与战斗的，除去中南联省本部兵马，还另有山南道、西川道与江淮道三部。这些百战老兵现在已经能够反过来压制裂缝，甚至可以保证当裂缝在城市中出现时，只有裂缝出现的街区受到影响。

可水来土掩依旧只是治标，虽能勉强占据优势，但从另一种角度来说，这些部队已经被死死地钉在了中南联省。大炎空间科学现在仍未能恢复元气，无法对本宇宙空间能量的流转规律与强弱变化做出测量，如果其他省发生意外，就会首尾不能兼顾。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看晚间新闻……”

嵌在墙里的巨大彩电开始自动工作，池瀚宇在不加班的时候总是习惯于准点看新闻，今天也不例外。

“本台讯，在中南联省御史‘吕布’的领导与指挥下，沦陷的江州城已经成功被收复，目前正在恢复基本秩序。”

这已经是六小时前的新闻了，池瀚宇中午就在内部频道里收到了这个消息。事实往往比人们的预想还要夸张，所谓“领导”与“指挥”，实际上根本就没有，吕布根本就是依靠强大的个人实力，一个人打穿了整个江州城，愣是把全城的怪物屠了个干净，然后守在起源裂隙旁边出一个杀一个，才下令让城外围城的部队进城善后。

对于‘吕布’其人，池瀚宇自然是极为佩服的，除去首都那几位几乎从不出手而导致实力莫测的隐士高人，他的武力，在大炎就是毫无争议的顶点。

如此，也算是不负那千年前的战神吕布之名。

高闻博从楼上丢丢荡荡的走下来，转眼间一个小时又将要过去，是时候参会了。

在离预定与会时间还剩五分钟的时候，高闻博和池瀚宇接入了通讯。节度基本都已到场，会议室中的全息投影各自分散，节度使们松散的闲聊着。池瀚宇环视一周，除去御史曹操之外，同为九华事件的亲历者，最该到的两个人却没到。

直到五十九分，苏远赫才接入通讯，仅在他后十几秒，曹操便也接入通讯。

又过了一两分钟，法露露才慢悠悠的接进来。

全息投影出一个浴缸，白瓷缸沿上架了一张小桌板。法露露悠哉的吃着米线，雪白的长发恣意的散布着，镜头从侧面照过去，她赫然是正在泡澡。

很难说她是不是故意的，但她看起来就是故意的。

就连通常严肃的曹操也有些莞尔，会议室里的氛围顿时轻松不少。

“好了，诸位都已到齐，老夫也就不多废话了。”

曹操伸手虚按两下，把互相交流信息的节度使们的讨论终止下去。

“这次让你们来，不是为了裂缝，而是为了另一件同样非常重要，甚至在破坏性上比裂缝还要重要的事。”

“诸位，在恩泽我们的帝国中，出现了居心叵测的暴徒。”

这只是普通的开场白而已，相关的消息早已同步给与会各节度。当池瀚宇忙于在大炎网络中检索步九霄和程银的踪迹时，曹操也在动用整个江淮道的警力通过覆盖整个九华市的监控排查所有时段的一切可疑人员。

尽管目前还没有结果，但很快就会有所进展。

“相信诸位都已经了解几位统军节度在九华市的经历了，我们不仅面对了诡异邪恶的域外怪物，还要面对来自同类的背后黑手，这是不可忍受的，我们绝无理由放任他们继续胡作非为。”

简单的动员讲话后，曹操便坐了下去，进入了自由发言时间。

“法医团队没有在市政大楼门前的营地中发现姜染的尸体。”

苏远赫先行抛下一颗炸弹，可能其他没有参与行动的节度使们对这个名字并不了解，但对于高池二人和法露露来说，这个消息却是非常令人意外的。

“考虑到高闻博和池瀚宇在步行街的遭遇，我现在有理由认为她同样也是敌对组织的一员。”

“市政大楼正门的监控因为断电而长时间失效，所以我们无法直接获得营地的第一手资料。但通过周边路口信号灯附属的摄像头，我们可以大致推算出一些信息。”

苏远赫把一张截图投影在会议室中。

那是一张监控的截图，时段大约在凌晨三四点钟，一个人影被用红色的圈特殊标记。不管是从外貌还是衣着都像极了苏远赫。

“这个时间段，我和法露露、莫宁还在市政大楼顶层与被怪物同化的凌似觉作战，绝无可能出现在营地之中。这一点，作战记录仪和两位当事人都可以作证。”

“对——”

浴缸里传来精灵懒懒散散的声音，不过与会诸人都严肃，没有人理会自娱自乐的她。

“由此，在假定姜染是敌人中的一员的情况下，我们可以顺理成章的推断出她的超凡能力属性，大概是偏向易容伪装，甚至于范围性幻象的能力。”

会议室中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在安静地听。

“通过这个线索，我在近十年异能总司的民间超凡者登记名录中搜索了她的名字，但是非常遗憾的，结果一无所获。”

“在这里，我要抛出一个暴论，但我们有理由相信，姜染其人，以及之后调查出的所有其他敌对分子，都是非官方超凡者。”

“我们暗处的敌人，拥有不逊于我们的力量。我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但我们必须要为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做好准备。”

苏远赫言毕落座，会议室中陷入一段相当长的思考与沉默。

“目前，我们正在对其中的两位进行追踪，他们似乎并没有刻意隐藏身份的意愿，至少其中一个如此。”

一些静谧过后，池瀚宇开口接上话茬。

“我们定位到他的消费记录位于中南联省，大概在今天中午时分，其余的敌对分子也会在取得他们的基本信息之后立刻开始定位。”

“虽然惹怒了我们之后，敌人大概率不会在江淮道多做停留，但我也希望各位同僚做好准备，以避免在遭遇突然袭击时束手无策。”

“中南联省……还真是个好去处啊。”

曹操突然发出一声叹息。

“如果说现在的大炎还有什么易于藏人的地方，那就一定是中南联省了。因为裂缝的存在，整个中南联省对于犯罪的打击力度小了很多。虽然说性命为大，借机作乱的人并不多，但不代表没有。”

“如果他们真的在中南联省落脚，那追捕工作可能就得我们亲自来做了。那边的同僚已经够焦头烂额了，不能再给他们添麻烦。”

“属下明白。”

几位武节度抱拳行礼，一并连带着那双沾着番茄汁的筷子。

“无妨，你们可以稍微休息几天，老夫也不是什么不近人情之辈。皇帝那边我会去禀明，你们不必有压力。至于政务上的事，你们如果行有余力就帮忙处理，若想以查案为重，就交给理政的同僚和下属吧，能帮的，老夫也会帮帮。”

“好了，回头你们自己互通有无吧，老夫还有些工作要处理，没有别的事就现在散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