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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少年老狗

日上三竿,四部刀工师的场地内完成了各自任务之人陆续离开。离开寒石房之前,他们习惯性的向那个被李老有意针对的少年看了一眼。这家伙应该是扣钱扣怕了,现在动刀的速度犹如龟爬,没有再犯错。只是如此一来,他的工作时间就要延长,就目前他面前未处理的三套鸭来说,铁定要忙乎到下午了。

苏天明没有在意那不时投来的目光,头不抬、手不停的忙着自己的事情。昨晚李老在离开时于他的双臂上各贴了一张“乱力符”,还咕哝一句“不用黑白迷麻丹你会后悔的”。这两张乱力符可是调皮捣蛋的能手,时不时就会给他手臂一拳,毫无规律可言,所以他时刻都要防备着。

当其他人都离开之后,身体挂着皮围裙的朱涛看了那个少年一眼,擦拭干净手里的短刀,挂好,迈步走到李老的面前。他先是行了一礼,然后轻声开口,“李老,您是不是有意让他代表咱们四部参加全味楼刀工师比赛?”。

“嗯”

“我想和他比一下”

“可以,比赛开始前三天,此时此地”

“好”

朱涛面色一喜,告辞离去。寒石房外,几个约好的青年终于聚齐了。他们勾肩搭背、彼此调笑着走出了全味楼,干嘛?喝花酒呗。曾有人说,整日与刀为伴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唯有刀与美人齐在左右,方不枉此生,他们深以为然。再说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鬼才愿意待在房子里。

大日降落,一个双臂平伸在身侧、手掌向上的少年,就这么一步步迎着夕阳走向住处。此时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少女从北边的山坡阁蹦蹦跳跳的走了出来,恰巧看到这一幕。她嘴角上翘,稍稍加快了脚步拦住去路。

“苏天明,你这是干嘛,被李师父惩罚了?”

“不是的灵儿姐,我在锻炼手臂的平衡”

“需要帮忙吗?”

“啊?”

苏天明没明白什么意思,这如何帮?灵儿偷偷一笑,突然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挠向苏天明的胳肢窝。一下两下,没动静,三下四下,还是没反应。

“不痒?”

“我不怕痒”

“好样的,加油”

灵儿后退一步,做了个加油的手势,随之突然就是一个扫堂腿。她在苏天明跳起躲闪的时候,紧跟着又是一个高踢腿,轻踹向苏天明的左臂。苏天明好像预判到了她的攻击,在跳起的时候已经身体微侧,左臂后移。

“可以呀,以前没少干架吧”

灵儿笑眯眯的看着落地后的苏天明,他那双手手掌上放着的大瓷碗,里面只是水波只是晃动却没有溢出来。

“嗯”

苏天明回应后又后退一些,刚好离开灵儿后摆腿的攻击范围。

“小滑头”

看着那又先一步防范自己的少年,灵儿明亮的眼睛一转,计上心来。可惜,天时不作美,她发现一个身穿青色连衣裙的少女正向这边走来。

“呀,差点忘了我还有正事,走了”

灵儿对着苏天明摆摆手,快步溜了。那个走来的青色身影对此只能无奈一笑,这个年纪小小的刀工师,是个闷性子,确实很适合逗着玩。

“灵儿是不是打扰到你了?我替她向你道歉”

“巧儿姐误会了,灵儿姐是在帮我练习平衡”

“是玩心忽起顺带帮你练习平衡吧”

“什么心思不重要,重要的是灵儿姐的这几下子又让我发现了自己的几处弱点,是否可以麻烦巧儿姐帮我带声谢?”

“好”

巧儿温和一笑,似是相信了对方所言。

“天天如此修行,很苦吧?”

“嗯”

苏天明点头没有否认。没有人天生喜欢吃苦,这要是否认就太假了。

“请你吃些糖吧,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要是嫌弃的话,可以推辞不要,别勉强”

巧儿上前几步,顺带从腰间拿出一个扁平状小玉瓶在苏天明眼前晃了晃,里面叮咚响。

“谢谢巧儿姐”

一时间不知如何推辞的苏天明只能先答应下来,他看着眼前背着夕阳而站的少女,感觉她整个人都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笑颜如花、青丝染金,真好看。

“加油,依我看你至少能在全位楼刀工师大赛中取得前五的好成绩”

巧儿将小玉瓶塞进苏天明的衣服内,又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面带鼓励之色。

“嗯,巧儿姐的话是可信的”

苏天明面露信任与期待之色,似是因为相信对方所言而相信自己可以取得前五名。看着那装模作样的少年,没忍住的巧儿噗嗤一笑。全味楼刀工师大赛一共就有四人参加,前五名?谁不是囊中之物?

“不耽误你训练了,下次若是灵儿耽搁了你什么重要的事情,你可以与她直说的。她只是贪玩,该有的分寸也是有的”

巧儿侧身让路。

“晓得了”

苏天明微笑点头示意之后,继续往回走。庭院中,巧儿侧目迎着夕阳看着那双手平伸、渐行渐远的小小身影,联想到这个少年来到全味楼之后的异于常人的表现,莫名想起在书上看见的一句话,“你看那个人的样子好怪,好像一条狗哎”。

山坡阁前,一个身着丝绸紫袍、腰悬蝴蝶玉佩、手握紫竹金丝扇的中年男子与一个并肩而行美妇人刚巧见到这一幕。二人正是全味楼的老板梁山坡与老板娘祝盈台。

“夫人,你猜那小子会不会吃糖?”

梁山坡侧头问了一句。

“怀疑巧儿?!除非他良心被狗吃了”

“狗吃不了良心,吃良心的都是人”

暂时还不知李老已经与苏天明解释了无需自作聪明的梁山坡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之色。面对这个小家伙的试毒之举,若是以他以前的性子估计直接将其撵滚蛋了,现在之所以没有这么做,除了李老的面子,还有便是他在少年身上看到一种不容易。与他虽不是同病相怜的不容易,但都是不容易。

深夜,苏天明关上了所有的门窗,没有点灯,房间内漆黑一片。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纯黑色的用麻绳收口的小布袋,打开袋口,一粒光亮从中冲了出来,是夏季常见的流萤。小小的光点如同悬灯,在黑暗的房间里奔跑撒欢。

右手微抖,袖内的木刀滑进掌心。苏天明手持木刀凭着记忆绕开桌椅床柜,跟在萤火虫的身后辗转腾挪。他不是为了击中,只是持刀尽量追随萤火虫的轨迹,或直行或往返或绕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木刀的下一刻方向。

......

初秋的一天,刀工师一部的老大牧老站在自己的房间里,透过窗户看着偌大的庭院。皎洁的月光下,绿竹谦谦似君子,娇花妍妍如美人。以圆滑的鹅卵石铺设的小路上,一个少年双臂平伸、五指向下各抓握着一个圆铁球,缓步而行。相比君子与美人,牧老觉得那个大汗淋漓、狼狈且疲惫的少年更加动人。

咚咚咚。

“进来”

房门打开,一个壮硕的青年拎着两坛酒和从食堂打来的饭菜走了进来。左右后勾脚关上房门,青年把酒、菜放在桌上,动作利索的一一摆好。

“牧老,您找我?我还带来了宵夜”

壮硕青年站在桌旁,看着窗边的老者。牧老关上窗户,阻挡了热浪扑面。都入夜了,还这么热,好厉害的“秋老虎”。转身看着自己的“得意弟子”,他呵呵一笑,“辛苦你了”。

“牧老说的哪里话,您待我恩深义重,这算啥?”

“坐吧”

“哎”

壮硕青年嘴里答应,身子却是在牧老落座之后才坐在对面。牧老单手端起早已倒满的酒碗,壮硕青年跟着双手端了起来,二人隔空碰了一个。

“吴大郎,刀工师大赛准备的怎么样了?”

“牧老,叫我大郎就行。那有啥准备的,该干嘛干嘛呗”

“你小子就不能上点心,每天多练几刀?”

“牧老,俺的情况你最清楚,想要短时日内再有所突破是不大可能了”

“所以?”

“所以俺觉得把心态调整好就行”

“你的心态还要调整?!”

“微调、微调”

“我听说二部的穆梨花、三部的甘南最近可都是没日没夜的在苦练,四部虽然现在还没确定人选,但是两个候选人也都没有丝毫松懈。五部就不说了,他们要是派人参加那就没有前四部什么事了”

“我在和你说话,你想什么呢?”

啪,牧老一拍桌子,盯着明显走神的吴大郎。

“牧老,我若是在年底的筛选中进入五部,就要与您分开了”

吴大郎抬起头,视线游离左右、不敢直视对面的老者。

“你现在想这些干嘛?当前最重要的是眼前的比赛”

“到时候要是真的进了五部,我可以叫您一声师父吗,就当做奖励?”

吴大郎少见的小声,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其实是一个答复。牧老端起酒碗,吴大郎急忙跟着双手端起。只是牧老并没有碰一个的意思,直接自己一饮而尽,然后把酒碗往桌子上一摔,咚。吴大郎的脸色一暗。

“憨货,早干嘛去了?老子把本事都交给你了,现在才想起来喊师父?”

一脸尴尬笑着的大郎愣了愣,屁股一挪,顺势跪倒在地,“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抬起头,已是笑由心生,看起来真不一样。

“事先说明,我可没有什么压箱底的绝招,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师父,你不要自卑。天底下比你厉害的数都数不清,我就认你这个师父”

牧老想了片刻,这家伙应该是在抒情,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呢,心里没有那种完全被感动填满的感觉。看着牧老有点发呆,大郎抱起酒坛起身给酒碗加满酒,脑袋又伸长了一些,问了一句,“师父,想出原因了吗?”

“为何?”

“王八看绿豆,对眼了呗”

“滚去炼刀去”

“酒还没喝完呢”

“那就喝完再去”

“好嘞”

师徒二人又碰了一个,这会听见了响。

月夜下,苏天明抬头向牧老的房间看了一眼,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间。侧身用肩推开门,李老已经坐在了里面,正抱着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少年屈膝下蹲,缓缓放下手中的铁球,手指抖、手掌抖、手臂抖,连腿都抖。

“很好,就这个状态刚刚好。来,手掌向上放桌上”

李老放下书,看了苏天明的双臂,满意的点点头。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木盒,打开之后里面是一排银针,长短不一,粗细不同。苏天明坐于桌旁,双手放在桌上,他看着那排银针,脑子里又想到了那个戴着狼脸面具之人施展银针、银线的场景。

“李老,如此秘法还要施展几次?”

苏天明视线有些躲闪,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是依旧无法做到平静视之。此时他仿佛感受到双手在向双臂苦苦哀求,只是双臂不为所动。

“是不是有些后悔没要老子的黑白迷麻丹了?”

李老拉过苏天明右手的小拇指,将一根细针正对着指尖慢慢插了进去。来不及回答的苏天明一声闷哼,倒吸一口凉气,他急忙用颤抖的左手握住右手腕,竭力掐住似乎不受控制想要逃离的右手。李老只关注银针,对少年的痛苦并不理会。受不了,就喊停,喊停就意味着放弃,提前说好的。

银针缓慢插进手指,虽然针身光滑,但是感觉犹如锯齿。李老施针的速度很慢,不是故意折磨少年,而是这套秘术的进针路线很讲究,一个不慎,疼还是疼,但是功效就弱了不少。

嗒,嗒,嗒。

咬紧牙关的苏天明脸上的汗水顺着下巴一滴滴的砸落在桌面,身上的汗水早已浸透衣衫。挨到右手的五根手指皆插入银针之后,他才缓缓松了左手。

“要不要缓一缓?”

看着那乌紫的右手腕,李老低语一句。苏天明坚定的摇了摇头,他不敢开口,他怕一旦泄了心中那口气,他就没有了再继续下去的勇气。原本他以为他已经可以对疼痛藐视、甚至无视了,现在看来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山坡阁顶楼的房间里,梁山坡与祝盈台对视一眼。今夜月满人间,山河披银装,良辰美景。那插满银针的手指,真是大煞风景。

“就为了一场比赛,值得吗?”

祝盈台面有不忍,你这是何苦呢?

“为比赛,也不是全为比赛。丧家之犬,没有依靠,惶惶不可终日。唯有无所不用其极的变强,才能挣得一丝心安”

梁山坡看的就更深远一些。

“真是各有各的难”

祝盈台搂住夫君的手臂,头靠着肩膀,意有所指。梁山坡拍了拍夫人的手背,仿佛在说,有我呢。

苏天明的房门外,李老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随手带上了门。在房门关上的刹那,他透过门缝看着那个蜷缩在床角的少年,双手半举,哆哆嗦嗦,似条老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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