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识其实早就感觉到了不适。

从火车渐渐向这个城市逼近，从下了出租车看到家里的窗户，从进到屋里走遍每一个角落，到现在躺在父母的床上。随着时间和位置的推移越来越控制不住。

但是他还是没有选择住酒店，他不想再刻意逃避，他想继续尝试行为疗法，直面每一个曾经让他一次次失控的空间。他希望自己在经历一次次的不适应后，心里的痛苦真的会不断减轻。

之前他一直忍着，他怕吓到青初，于是只能匆忙安顿好她就逃下楼来。

他不该带她来的，他开始有些后悔。

徐叔叔和姐姐去年就要跟着他一起回来，被他婉词坚拒。徐叔叔拗不过他，只能让他保证，会平平安安地回来。今年，他们也就没再提起。

房间里温度很高，沈识却还是觉得有点冷。

他关了所有的灯，慢慢在床上躺下来。穿着卫衣和运动裤，盖上被子，瑟缩在黑暗里。

他在心里不断重复着青初说过的话，逃避就永远走不出来，越是害怕，越要直面，甚至去死死地盯着它。

他闭着眼睛，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的手攥得紧紧的，指甲抠着掌心，他感觉到有点黏腻，应该是出血了。他整个人都在颤抖，牙齿咬得咯咯响。

渐渐地，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慢慢地漂浮了起来，失重了一般，一点一点的，飘离了床。他有点恐惧，却动弹不得。

随后，他急速地下沉，沉入了一个巨大的、透明的、密闭的容器里。

容器里已经装着一半的水，而且液面还在上涨，不断地上涨，可以供他呼吸的空间越来越小。

他耳边听到哗哗的水声，开始是水从上面注入容器的水声，后来渐渐变成水灌进耳朵的水声。

声音越来越大，震耳欲聋。他整个人浸在水里，慢慢沉入容器的底部。

很快，容器里的水满了，即使悬浮在容器内的其他任何水位也无法呼吸。他从小在海边长大，水性特别好，但他已经感觉到了窒息，他觉得自己的肺要憋爆了。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扭动，翻滚，撞击。

他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释放，让自己彻底得到解脱，但他强忍着，他想靠意志撑过今晚。

再忍一下，他告诉自己再忍一下。他以为他可以，但是不行，他还是忍不了了。

他以为他在容器底部翻滚，其实他已经重重地从床上摔到了地上。

他在水里拼命游动，很费力气。

有暗礁，他躲开了，有珊瑚，他推开了，终于游到了储藏室。那里也都是水，仍然无法呼吸。

他拉开储藏室的抽屉，在里面胡乱的刨，抓出美工刀，手术刀，还有几把乱七八糟的刀。

他知道，只要朝自己的手腕狠狠地割下去，就相当于敲碎了容器的壁。喷涌的血就像喷涌而出的水，很快他就可以自由呼吸了，就完完全全地解脱了。

突然，容器里变得很亮，他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一把把他拖出了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