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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及笄之礼

转眼到了贞观十一年。

过了正月,圣旨到李府,封李靖为卫国公,授濮州刺史,子孙世袭爵位。自此,人称李靖李卫公。

接下来,李府的两件大事。

四月初五,是李瑶的及笄大礼。

五月初七,黄道吉日,李璨迎娶韩氏。

李府上上下下忙得人仰马翻。

长孙皇后虽然来不及替李瑶指婚,病重之时仍不忘叮嘱张老夫人务必好好替李瑶寻一门亲事,又早早备下送给李瑶的及笄礼物;李家本来就极珍视李瑶;之前又有困扰李瑶的流言。因此,李靖夫妇决心好好操办一下李瑶的及笄之礼。不过只限于宴请李靖的兄弟族人、改封为江夏郡王的李道宗夫妇以及昆仑门、云台山的人。

自去年收到李靖的书信,云台山就开始了准备。方廷轩身为云台掌门,诸事缠身,自然无法前往,方夫人就要代表云台山前去;耐不得方小宝死磨硬缠,也只能带了去;女弟子中章晓福、袁盼儿和李瑶年岁最近,素来交好,本来也应一同前往,但章晓福已在一月里下山出嫁,十二月产下一女,无法出门,便单带上袁盼儿。袁盼儿方小宝这时才知那个活泼又狡黠、伶俐又精怪的师妹/师姐竟是大名鼎鼎的李靖的孙女,两人不约而同“啊”了一声,张大了嘴。

然章晓福十二月产女,报信与云台山,母女平安,次年二月就暴病身亡。方氏夫妇哪里肯信。章晓福六岁来到云台,在云台长到十六岁。自幼练武之人,身体素来强健,昆仑门又极讲究修身养心,哪里会突然暴病而亡。方廷轩马上派方子仪并两个得力的弟子下山调查……直至三月末,方夫人三个才从云台出发,一路风尘仆仆,于四月初三到了长安。

自贞观八年十月云台一别,李瑶已有两年多未见过方夫人、方小宝和袁盼儿,久别重逢,四人皆不胜喜悦。方夫人容颜未改,李瑶、方小宝和袁盼儿都在长身体的年龄,两年半的时间,都有了很大的变化。李瑶自不必说;方小宝也长高了很多,不到十四岁的年纪,个头已经超过了方夫人,只脸上还是稚气未脱,见了李靖等人还是有些腼腆。李靖并张老夫人都很喜欢方廷轩的这个虎头虎脑的老儿子。袁盼儿已经十七了,圆脸杏眼,蜂腰猿背,鹤势螂形,英姿飒爽。既不失青年女子的妩媚,又无丝毫的矫作,远非长安的闺阁小姐能比。李玙才见了她一眼,就觉得心似被一锤重重击中。

李玙私下里问李瑶:“你的袁师姐许了人家吗?”

李瑶叹了口气:“二哥,你太晚了,两年前我师姐已和方小宝的大哥订了亲,只怕回云台后就要办婚事了。”

李玙唉声叹气。

方夫人和李瑶是实实在在的母女情。做母亲的见到一别两年多的女儿,自是十分欣喜。在云台只觉得李瑶形容俊俏,久别重逢,发现这个女儿已经出落得美丽不可方物。方夫人知道李靖夫妻俩的心事,去年又见过萧远一次,心里暗忖:这两人倒是天造地设的般配。

叙完家常,李瑶很奇怪地问袁盼儿:“怎么不见晓福姐?”

袁盼儿神情有些不自然:“晓福姐去年一月下山成婚,十二月生了个女儿。女儿太小,不方便出门。”

李瑶“喔”了一声,又追问:“就算她不方便,怎么连封书信也不给我呢?晓福姐为人最是温柔妥贴,断不会连书信都没有的。”

袁盼儿脸就有些发红了,不知如何应对。

李瑶看向方小宝,方小宝期期艾艾了半天才说:“晓福姐今年二月里已经亡故了。”

李瑶“嚯”得站起身来,连声说:“小宝,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方夫人拉李瑶坐下,红着眼睛抹着眼泪说:“晓福名字有‘福’,却是个没福气的孩子。两岁时父母就去世了,跟着她姐姐姐夫过活。她姐姐姐夫家里也困难,这才把她送到了云台山。在我们身边长到十六岁,多水灵的一个姑娘啊,云台山多少好弟子中意她她不选,偏偏嫁给她家那边一个叫蔡耀祖的做填房。我和你师傅不同意,她姐姐姐夫到云台来闹,她自己也愿意,我们也只好随她。晓福嫁过去没多久有了身孕,那蔡耀祖就在外边寻花问柳,还把青楼女子领进了门。晓福生下丹丹不久,蔡耀祖就要把那娼妓娶进家正式作妾,这不是打晓福的脸吗?晓福不同意,跟他吵了起来……晓福是什么性子你们都知道,那么温柔和顺的一个姑娘,是被逼到了什么份上才和他吵架……结果那个畜生趁晓福哄丹丹没有提防,竟拿刀刺到了晓福身上……听他家的丫鬟讲,晓福临死也没闭上眼睛,她是死不瞑目啊……”

讲到此处,方夫人已是泣不成声。袁盼儿也“呜呜”地哭了起来。方小宝低着头。

方夫人又说:“晓福生了丹丹满月后,我还和盼儿下山到蔡家看过她,她却一个字都没跟我们提……这孩子要面子……若是我们早知道她在那蔡家受苦,一早接她回云台,那会容得那个畜生对她动手?!我们一张状纸告到衙门,那蔡家还想一手遮天。哼,当我昆仑门无人么?蔡耀祖被关进大牢,永不可赦。若不是可怜丹丹襁褓里已经没了母亲,再没了父亲,恐怕像晓福那样无父无母,那会容他留下狗命。蔡耀祖家里只有一个十多岁的女儿,丹丹留在蔡家不就又像晓福当年一样吗?我和你师傅又担心丹丹走了晓福的老路,就让蔡家的族人立了字据,永不与丹丹往来,把丹丹接回了云台,请了乳母,又有吉祥、如意照看着,我们才能来长安。”

李家的人都沉默了。尤其李璨几个,听得都呆了。李家世代官宦,李靖、李德謇又身居高位,李璨几个从小耳濡目染,对朝堂的争权夺利、高门深宅内的丑陋龌龊,他们几个都习以为常,但这种来自庶民百姓的事情,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呷妓撩娼也就罢了,还能把青楼女子领进家?还能为了青楼女子手刃正室?

李瑶更是目瞪口呆。晓福说话的声音略带鼻音,她温柔地喊自己“瑶儿,瑶儿”的声音仿佛犹在耳畔,其人却早已命丧黄泉。晓福的武功高于自己,对付寻常男子四、五个不成问题,却丧身在一个没有武功的男人手里,她是丝毫没有想到这个男人会对她下手吧?

方夫人满怀歉意地说:“我们是来恭贺瑶儿及笄的,现在却讲这个,真是不合适。”

张老夫人摇摇头,说:“无妨。让他们几个知道一下庶民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受的什么苦也好。”

方夫人要带着袁盼儿、方小宝住到外面客栈,李瑶哪里肯?张老夫人、郑氏也极力挽留。方夫人也就不坚持了。方小宝住进李珣的正襄小院,李珣喜欢逗方小宝,两人最投契;方夫人、贺盼儿就住进李瑶的映霁阁,李瑶让出正屋让方夫人入住,自己和贺盼儿住进了西厢。西厢有房两间,她俩人偏偏要挤在一处,还像在云台山时抵足夜谈。谈起晓福,两人又是叹气又是伤心,还说起云台有若干师兄青睐于晓福,尤其是师兄李中信对她照顾有嘉,明眼人都看得出李中信爱慕她。李中信是修武县令的二公子,人也长得浓眉大眼,论人品论家世论人才都比蔡耀祖强之百倍(贺盼儿见过蔡耀祖),两人想破脑袋也不明白晓福为什么偏偏要舍明珠就瓦砾。

又说起贺盼儿,李瑶问:“你什么时候和我方大师兄成婚啊?是今年吗?”

贺盼儿红着脸,点点头。

李瑶连说:“可惜!可惜!”

贺盼儿好奇道:“可惜什么?怕吃不到我们的喜酒?你回云台山不就得了?大家伙儿都念叨你呢。”

李瑶凑在她耳边说:“我二哥看上你了,就是随我祖父一起出兵打败吐谷浑的那个。现在他可是从五品游骑将军呢。长安城里多少千金小姐他都看不上,偏偏和我打听你。你说,若不是你和方大师兄订婚在前,做了我二嫂,咱两个天天在一起,多好!”

贺盼儿正色道:“令祖父大人管教严格,你家家风好,你的哥哥们在我看来,个个都是极好的。可是我和方师兄从小长在一起,彼此早就十分熟悉,这份情意却是什么都比不上的。再说,我从小长在云台山,习惯了云台的无拘无束,你家虽好,但也是长安城里的高门大户,不是我这样的山野女子能适应的。”

好像说得也是。

贺盼儿眼珠一转,话题一转:“别说我了,说你自己吧,你也到及笄之年了,听说前年还和另外两位小姐一起被皇后娘娘亲口封了个什么“京城三姝”。若说你家的门槛没被提亲的人踏破我都不信”。

李瑶红了脸:“人家徐小姐实在是文章斐然,惊采绝艳;武小姐确实妩媚动人,艳冠群芳;至于我么,大概是皇后看在我祖父的面上,把我塞了进去……”

贺盼儿摇摇头,十二分的不赞同:“瑶儿,你这就是妄自菲薄了。说实话,从一进门看到你的那一会,我差点都认不出你了,心里还想这还是我那个小师妹吗?这分明就是个仙女呢。哎,小仙女,你到底有人家了吗?”

李瑶摇着贺盼儿的胳膊撒娇:“师姐,你别这样说,你再这样说,就不是我的好师姐了。”

贺盼儿一手搭着她的肩,一手托着腮:“好好好,我不说了。哎,我见过的男子太少了,除了我们昆仑门的,就是我自己家里的那些哥哥堂兄堂弟了,我还真没见过什么男子配得上你的。喔,不,我想起有个人,这个人……”

李瑶浑不在意:“你说谁呀?”

贺盼儿:“萧大师兄呀!那可是个顶天立地的人物,武功奇高,人又长得极俊。虽然我没见过你们京城的几个公子哥,但我相信,萧师兄那样的人品没几个人赶得上的。你觉得萧师兄怎么样,瑶儿?”

李瑶摇摇头,就把他们在长安城外,萧远说得关于从未想过娶妻的话告诉了贺盼儿。

贺盼儿:“这样啊……”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一直聊到了半夜,直至都哈欠连天才昏昏睡去。

数日前,李德謇已跟朝官们婉转表达了李靖的意思,李家会为李瑶办及笄之礼,但不会大肆操办。朝官们都表示,卫国公大人一向行事低调,这次不例外,大家伙儿都理解。李德謇就放心了。到了四月初五,天刚亮,到李府送礼的人一个个就来了,而且,都心照不宣地放下贺礼就走人,连口茶水也不喝。送礼的人络绎不绝,李府的家仆收礼单、礼物,登记造册,忙到手软。送礼的人家,有李靖多年的故交,李德謇的同僚,李玙的朝中好友,李家三代老中青在朝为官,上至王侯将相,下至七八品县令尉官,几乎大半的在京官员都送来了贺礼。东宫太子也送上了贺礼,那是李德謇与太子亲厚;晋王李治自然少不了,那是李瑶救过晋王。咦,怎么还有吴王李恪,也遣人送来了镔铁鸳鸯剑一对,李家人纳闷了,李家和吴王素来没什么交情啊。李瑶心知肚明,却又不敢说破。

辰时一过,宾客渐至。

李瑶和张老夫人、郑氏、方夫人等齐聚侧厅,潘王妃、李盈儿等宾客中的女眷也在其内。李靖、李德謇陪着男宾在正厅叙话。

忽有小厮来报,说昆仑门有人来贺。张老夫人等人正纳闷,方夫人几个前日已到李府,哪里又来了昆仑门的人?李瑶心内一动。

早有赵立陪同来人到了正厅。侧厅与正厅仅隔了一道紫藤花开的珠帘,正厅里的人看不清侧厅内的人,侧厅的人却把正厅的人看了个清清楚楚。

来人身材高大,身穿蓝灰色襕袍外罩银灰云纹半臂,脚上穿一双黑色云纹皂角靴,背负宝剑,手提一木笼。虽然风尘仆仆,终不能掩其勃发英姿。

正是护送李瑶自云台返回长安、在长安城外道别后两年多未再见过的萧远。

李靖给众人引见萧远。

贞观八年,萧远陪同郁净鸿前来李府时,只在李府呆了两个时辰,李玙等弟兄几个在官学,并未见过萧远。

萧远抱拳与众人行礼。

李玙到底是武将,与萧远行礼时,相隔数步,稍作试探,便感受到对方强大精纯、深厚内敛的内力,不禁暗自喝彩:难怪祖父数次称赞他,果然不同凡响。

珠帘内,李盈儿悄声问:“姐姐,这就是你的师兄啊?”

“嗯,他是我的萧师兄”,李瑶不无骄傲、带着与有荣焉地口气说,“萧师兄可厉害了,十六岁时就逐一打败了少林寺十几名高僧呢。”

“这样啊,那我收回之前说得话。”

李瑶正待问“何话”,却听帘外李靖笑着说:“瑶儿,宾客们都到了,你师兄也来了,你还不出来。”

在众人的簇拥下,李瑶来到正厅。先见过众长辈,然后到了萧远跟前。

萧远立身含笑道:“师妹,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李瑶道:“我……都好,师兄,你也安好吧?”

两人面上都是一般的寒暄问候,内心里俱起了波澜。

两年多的时间,李瑶的外貌有了很大的变化,先前只是个来自长安高门的又带着武林气息的慧黠的小女孩,如今已长成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这个亭亭玉立的女子如春水般轻灵,似夏花般娇艳,仿秋月般皎洁,若冬雪般纯净。面对着这样的一个女子,纵是心智坚定如萧远,在内心深处的某一个地方,也一点一点变得柔软。瑶儿她,真的已经不是一个小姑娘了。

萧远已是成年人,除了略微瘦了点,黑了些,外表没甚大的变化。但李瑶总觉得他有些不同了,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李瑶看着萧远,眼神中带着几分景仰,几分温柔。

以前的她,顽皮,不谙世事;而今,看遍京城贵胄子弟,才发现无人能及萧师兄。

似乎有人也这样看过他,不过那人不似瑶儿,瑶儿的眼神纯粹、清澈,似一泓见底的小溪。那人眼神复杂得多,有爱慕,有期待,有怨恨,有……。

送李瑶返回长安、离开云台山的前一天晚上,萧远整理行囊时发现一张纸条,约他戌时在天台飞瀑见面。他看出这是一个女子的笔迹,却辨识不出是谁。

他如约戌时到了天台飞瀑,心里犹自疑惑,谁、为何要见他。

老杨树下走出一人,中等个,身姿窈窕矫健,手里挽着一个小包裹。原来是章晓福。

章晓福一步一步走到他的身边,仰望着他,双目脉脉含情。

他本是看着她走过来的,这时,却看向别处:“章师妹,你找我什么事?”

章晓福低声说:“萧师兄,难得你能到云台山来一趟,这一走,又不知何时能回来。听说你要去西北,我……我给你做了一副鞋袜,请你收下。”说罢,就要递过手里的小包裹。

萧远将身一侧,以后背对向章晓福。章晓福的脸一下变了色。

萧远说:“不必了,我的衣物有人帮我置办。云台山师兄弟多,就留给需要的师兄弟吧。”

“师兄,我,我眼里,我心里,你与其他师兄弟不同。我想,我想和你在一起。”章晓福含羞带怯说出了心思。

“不,章师妹。你不了解我,我不合适你。”萧远神情冷淡。

“师兄,你是不是已经……已经有人了?”虽然因为被拒绝而羞愧,章晓福仍然追问。

“我只有昆仑门、云台山的师傅、师叔和同门。章师妹,没有其他事,我就走了。”说罢,萧远返身看了一眼章晓福:“今夜之事,我不会与他人说起。”然后大踏步走远。

章晓福最后看向他的眼神,月夜下他看得清清楚楚。也记得清清楚楚。不知为何。

萧远、李瑶离开云台山不几天,章晓福下山回家探视姐姐,偶遇蔡耀祖,蔡耀祖被她的美貌所迷,纠缠于她。她一心想要离开云台山,在云台山时拒绝了李中信。明明知道蔡耀祖发妻已故,已有一个女儿,整日游手好闲,并非良配,一则赌气,二则也是为蔡耀祖的甜言蜜语所惑,不顾师父师娘的反对就答应了蔡耀祖的求娶。婚后不久,蔡耀祖就露出了本来面目,吃喝嫖赌,无所不为。

一步错,步步错。所托非人,以致枉送性命。

萧远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做错。章晓福不是他意中的女子,直截了当地拒绝胜过拖泥带水吧。可是为什么,当他返回云台山,看到那个长得和她有七分像的,名叫丹丹的小女孩,他莫名的有几分歉疚呢?他一向视发扬光大本门武功、护卫昆仑门为己任,这个小女孩的娘亲是昆仑门云台山弟子,是他的师妹,他也有责任保护她啊。

他听说了章晓福身故之事后,隐约猜测到,可能是因为他的拒绝导致章晓福负气下山嫁人。他太不了解女孩子的心事,以为只要他断然拒绝、承诺不说出那夜之事,就无损于章晓福的颜面,章晓福就会知难而退、忘却对他的情意。

是他把儿女之事思虑得过于简单了。

敛回心思,萧远掀去木笼上面的盖布,将木笼递给李瑶。

李瑶好奇问道:“师兄,这是什么?”

萧远说:“你自己看看吧。”

李瑶先前还以为会是什么宝典秘籍之类,打开木笼,里面居然是只约莫刚满月不久的小猫儿。这小猫一只眼是黄色,一只眼是蓝色,黄的如琥珀,蓝的似海水,通体雪白,十分可爱。小猫很有灵性,见到李瑶,就爬到她手上打起滚儿。

李瑶抱着小猫,喜得眉开眼笑:“谢谢师兄!谢谢师兄!”一瞬间又恢复了她小女孩的本色。

李盈儿和贺盼儿在旁边羡慕得不得了。三人一合计,就给小猫起了个名字“小雪”。

巳时,及笄之礼开始。

礼毕,萧远就要告辞。李瑶还想挽留,李靖心里明白,吐谷浑之役虽然结束,然对昆仑门来说,只是个开端,就说:“不必挽留了,你师兄不比你,昆仑门中多少事都等着他去做。你送送他吧。”

李瑶抱着小雪,和萧远并肩向厅外走去。贺盼儿还想托萧远也帮她弄一只相同的小猫,却被方夫人一把拉住。贺盼儿明白过来,吐了下舌头。

李瑶忽闪着大眼,笑眯眯地说:“方才人多,不便说。师兄,我收到的礼物,数小雪最好。”

萧远微微一笑:“你喜欢就好。”

李瑶:“师兄还要去哪里?”

萧远:“先看看我的表姑母,再去罗师叔的护卫行,然后和师父汇合。”

李瑶顿时眼睛一亮:“你的表姑母,是前朝的萧皇后吗?”

萧远点点头:“正是。”

萧皇后,一个传奇的女子。父,梁孝明帝萧岿,母,张皇后。因生于二月,江南风俗以为不吉,遂辗转由叔、舅收留,未得恩养。后嫁与炀帝,炀帝好色,广置后宫,且性情暴躁,喜怒无常。幸萧氏貌美多智,始终圣宠不衰。江都之变炀帝遇害后,萧后带着炀帝幼孙杨政道和皇室诸女,先后流落于叛军宇文化及、窦建德处,后义成公主迎其至东突厥。李靖灭东突厥,带回杨政道萧后。圣上隆重相迎。

这是官方说法。坊间传闻萧皇后虽年过半百,但千娇百媚,风情万种,胜过万千妙龄少女;舍身侍宇文化及、窦建德、东突厥两任番王,才保全下杨政道。

自刘裕杀晋安帝灭晋后,至隋文帝一统天下,一百多年的时光里,朝代更迭频繁;而隋也不过经历了两代三十八年便被李唐取代。朝代的频繁更迭带来的是时事的动荡,百姓的流离。在这样的动荡年代,又居于漩涡中心,能留得性命保全下先帝的血脉,对于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来说,已属不易了。

但老百姓不管这些,官家更不会为了一个亡国之后辟谣。因此,萧皇后身前身后围绕得,都是她的风流往事。

李瑶不假思索地问道:“师兄,我能和你一起去看你的表姑母吗?”

萧远略有疑惑,片刻,似笑非笑地问:“你确定要和我一起去吗?”

李瑶咬咬下唇,心知确有不妥,然好奇心压倒了一切,她坚定地说:“是,我想去。”又不由自主得带出了小女孩的神态:“师兄,带我一起去吧。”

萧远不自觉得笑笑:“好。”

两人说好,明日巳时,萧远到李府,两人同去。

望着萧远扬鞭远去的背影,李瑶心想:萧师兄虽不及李恪知情识趣,但是和他在一起,轻松自在,就像在云台山时一样,没有拘束,没有顾虑,没有负担。想起李恪,心里只能长叹一声,每次和李恪见面,两人都相谈甚欢,可是一旦分手后再想起他,只觉前路茫然。

送走宾朋,李瑶请李靖夫妇的示下:“祖父,祖母,早闻前朝萧皇后的大名,明天萧师兄要去看望她,我也想去,行吗?”

李靖夫妇对视了下,师妹去看望师兄的表姑母,勉强……也说得过去。张老夫人和蔼地说:“你想去就去吧。”

其实张老夫人再次见到萧远,十分的满意,自然乐见两人来往。心中还暗想,该找个合适的时机,把亲事跟瑶儿说道说道。

次日,萧远准时到李府,两人各骑一匹快马朝兴道里飞奔而去。出发前,李瑶已安顿好方夫人、贺盼儿、方小宝,让周三问、彩霞陪他们到东市、西市逛逛,采买贺盼儿婚事所需。

兴道里一个普通的门户前,萧远下了马,李瑶跟着也下了马。

叩了几下门,一个男仆开了门,见两人相貌、衣着不凡,男子说“拜见表姑母”,就领两人进了院子。

这是一个三进的庭院,亭台、回廊俱全,正房、厢房数间,往来仆妇数十人,基本就是长安城里一个中上等人家的样子。

内院正房内端坐着一位夫人,一名丫鬟随侍。见到萧远、李瑶二人,夫人缓缓起了身。

李瑶随萧远行了礼,知道这位夫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萧皇后了。

乍一看,萧皇后大约四十出头的样子,只眼角略有皱纹,肌肤还是白玉般无暇细腻,身段也甚是妙曼,尤其眼波流转间,风流天成。看来传闻不虚。仔细再看,她的一颦一笑,却是阅尽沧桑、参透世事后的淡然。算算她的年龄,其实已有六十多岁了。想想,她曾母仪天下,曾亲敛亡夫,曾流亡异族,最后终老于长安。人生大起大落莫过于斯了。然而,上天给了她多舛的命运,岁月却格外厚待她的容颜。

看到她,李瑶想起了长孙皇后,有些怅然。两位皇后都是幼年苦楚、寄人篱下。长孙皇后嫁了个好丈夫,享尽尊荣,可惜三十六岁就亡故;萧皇后半生颠沛流离,最后却能安享晚年。命运并没有厚此薄彼。

萧远介绍李瑶:“这是我的师妹。”萧皇后点点头。

姑侄俩随便叙了叙话。

李瑶觉得有些兴味索然的时候,忽听萧皇后叹了口气,说:“我这一生,世人享受不了的荣华富贵享受过了,世人忍受不了的颠沛痛楚也经受过了,没什么放不下,只一件事至今后悔。”

李瑶以为她会说她后悔没有劝阻炀帝荒淫误国之类,谁知萧后说:“我只后悔当初皇帝后宫无数,我偏容不下宣华夫人,只是因为我嫉妒她比我年轻貌美,又恨她陈家夺了我萧家的天下。唉,那日,她不施脂粉,钗环尽卸,跪于我的寝殿外,苦求我能在大兴宫内给她留一容身之所。我见她衣衫单薄,神情凄苦,不仅不怜悯于她,反而更加憎恶,以为她就是籍此博取的皇帝的垂怜……她被赶出宫,受了无数苦楚委屈,回宫时已是憔悴不堪,不久就去世了。可怜她才二十九岁。我只叹自己时运不济,焉知不是我当日造下的孽障。”

李瑶知道萧皇后说的这位宣华夫人,乃南朝陈宣帝陈顼之女,陈后主陈叔宝的同父异母妹妹,说起来是金枝玉叶,其实一生都是倚人屋檐凄凉悲苦。陈亡国后,十来岁的陈氏配入掖庭当宫女,后成为隋文帝妾。独孤皇后悍妒,文帝偷偷临幸了尉迟迥的孙女,独孤皇后趁文帝上朝,便命人打死了这名宫女。后宫人皆活得战战兢兢。文帝崩后被迫为炀帝烝,又为萧后不容,被迫出宫,复回宫后不久便病逝。纵有倾国倾城貌,奈何无依无傍身。

姑侄俩并未聊多久,萧远起身告辞。

李瑶先出内院。萧远道:“稍后会有小厮送来二百银两,请姑母笑纳,万勿推辞。”

萧皇后点点头:“多谢了”。又问:“那姑娘,只是你的师妹吗?”

萧远淡淡一笑:“她是李卫公的孙女。”

萧皇后“喔”了一声,半响才说:“那她……是个有福气的人了。”

萧远扬了扬眉,并不答话,拱拱手,拜别而去。

看着萧远的背影,萧皇后心想:她生的那样美,本不是好事,可她偏偏活得很随性,那是她有那样的家庭为倚靠;而你,以前从不曾带女子到我这里来,你待她大不同。她有美貌有武艺有主见,又有她的家人,有你,她的命运,自然不会错的。

想想自己,萧皇后叹了口气。往事不堪追忆;而身后,韶华已远,余生茫茫。

李瑶等在院子门口,两人遂骑马并骑而行。大约两人外貌、气度实在出众,路人纷纷驻足探看,两人也不在意。

李瑶问:“萧师兄,和师叔汇合后,你有什么打算?”

萧远说:“昆仑山那边还有事,等罗师叔这边的护卫行事情一毕,就去昆仑山。”

郁净泓早已不理俗务,但他毕竟在昆仑门中地位崇高,还是有许多事需得到他的首肯,他就把这些事交予萧远。吐谷浑之役后,圣人赐予了昆仑门大片的良田。方廷轩和萧远商量了下,把这千顷良田的打理、用途做了个安排。这千顷良田的出息,加上昆仑门历代掌门置办积累下来的产业,虽不能让昆仑门上下人等锦衣玉食,却足以衣食无忧。罗厚烨护卫康瓦尔商队返回康居,所获甚丰,足以说明以信报辅助护卫行之前景可观。两桩事情一桩关联朝廷,一桩关联商队,所获的成功,证明了信报的重要性。两人又把昆仑门涉及到的营生、人手做了调整,突出了天机阁的地位和作用。昆仑门天机阁日益强大,隐约已有江湖第一信报门之势。

门中俗务既定,郁净泓交予萧远一件重要事情。这件事压在郁净泓心中很久了。之前萧远年纪尚轻,需要历练。经过这两件事,他认为萧远足堪此任。他要萧远去秘密调查他的大弟子白锦士之死。

长久以来,白锦士之死是郁净泓心中难以痊愈的伤痛。他无妻无子,在没有遇到萧远之前,只收了白锦士这一个爱徒。两人名为师徒,情为父子。白锦士本名“白锦仕”,父隋废太子杨勇幕僚。仁寿末年(604年),杨勇被杨广矫诏赐死,白锦仕父被斩杀,母自缢。白锦仕流落乡野,后为郁净泓收养,易名“白锦士”。

白锦士聪颖、勤奋,得郁净泓亲力传授武功,十六岁时就十八般武艺样样精湛,昆仑门年轻一辈中出类拔萃,无出其右。郁净泓思忖,昆仑门下一代掌门人非白锦士莫属,既如此,就需多在江湖行走历练,结交知己,惩恶扬善,日后好接过他的衣钵。于是,武林中就出现了一位白衣飘飘的英俊少侠,这位少侠武功高超,性情刚烈、嫉恶如仇,行侠仗义,扶危济贫,不过年把的时间,江湖上就渐露头角。

大业十二年(616年),少林普云方丈在嵩山太室山峻极峰发起一场武林大赛,遍邀天下英雄。大赛的结果,少林普云方丈、昆仑门郁净泓、重玄派玄业真人、江南第一山庄水镜庄庄主谢天涯四人并称“四大宗师”;益州唐门毒药天下第一;年少一辈,昆仑门白锦士独步武林、无人与之争锋。

那年的武林大赛,其他年轻人在他们四宗师任一人手里都过不了百招,而白锦士是唯一能分别接过普云方丈、玄业真人、谢天涯各三百招而不落败的年轻人。他实在耀眼的很。当时,白锦士跟普云方丈拆过了三百零八招,台下已是掌声雷动,是白锦士自己坚持,歇息半个时辰后,还要分别和玄业真人、谢天涯过招。

昆仑门出了一名宗师、一名少年英雄,声誉日盛;而白锦士,一时名噪江湖。人人说,他必将是即郁净泓之后,昆仑门又一位宗师。然,大业十四年,白锦士二十二岁,风华正茂、前程似锦的他却突然暴毙,似一颗耀眼的新星升起在夜空,璀璨夺目,光华无二,却突然陨落。

心爱的弟子突然离世,郁净泓痛心之余发誓要查出幕后真凶,然苦苦追查一年有余而不得。那时他还是昆仑门掌门,门中多少事务等着他料理筹划,一年后他只得重返云台山。门中最有前途的弟子暴毙,本门却查不出缘由替他报仇,于郁净泓是亲人离世的悲痛,于昆仑门是声望的打击。

郁净泓年岁渐老,年轻一些的方廷轩、罗厚烨渐成后起之秀,方廷轩打理门中事务、罗厚烨经营护卫行都游刃有余、颇为出色,无奈在武功修为还是有所欠缺,于“宗师”还是有些差距,昆仑门似乎后继乏力。直到郁净泓又收了萧远为徒,直到萧远武功渐成。

唯二的两名弟子,郁净泓在心中把他们两人做了比较。两人都天资极高,修炼武功都极其勤奋,这是他们年纪轻轻就能脱颖而出的原因。但两人在性格上差异很大。白锦士刚烈,似一柄绝世宝刀,刀锋所至,锋芒毕露、万众瞩目;萧远隐忍,更像一把隐世名剑,需出世出鞘,世人方知其万丈光华。

当年白锦士下山闯荡江湖一年多,就在江湖上刮起一股“锦玉刀”的旋风;而萧远筹建、统领天机阁数年,江湖中只有关于天机阁阁主武功出神入化、其人神出鬼没的传说,除了郁净泓、方廷轩、罗厚烨并天机阁几个头领,无人知道天机阁阁主是谁。昆仑门余人也仅以为萧远是个武功高强的门中弟子而已。

萧远一边投身吐谷浑之役,一边调度天机阁弟子及时传递消息给罗厚烨。他同时指挥两路人马,从容若定,两桩事情都取得极大成功。而他并不因此沾沾自喜,反而风轻云淡的很。

郁净泓自有想法。在玉虚峰之巅,他问萧远:“你先祖也曾面南称帝,你的祖父父亲给你留下大笔家资,如今你在昆仑门也是深孚众望,又统领天机阁,你是否想过像你先祖那般,先建功立业,然后问鼎天下,再重建萧梁?”

萧远静默半响,才说:“徒儿从未有此志向。梁为陈灭,可是梁的天下也是从齐手中夺得,这天下本来就不会永属一姓。萧家气数既已在祖辈手里殆尽,我又何必逆天行事?”

郁净泓捻须不语。

萧远接着说:“自刘裕建宋至今,皇朝王权更迭何其之快!随师傅您行走江湖这些年,常见村落荒废、百姓流离,路有饿殍、枯骨零落。庶民百姓何其苦也!今天下初定,那人虽屠兄戮弟,但他对内劝课农桑,休养生息;对外开疆拓土,敌虏臣服。有了这样的君王,实在是百姓之幸。眼见四海升平、百姓安泰,我岂能冒天下之大不韪,以一己之私、再起干戈、陷百姓于水火?昆仑门信任我,让我掌管天机阁,我只愿昆仑门弟子丰衣足食、岁岁平安,岂能滥用各位师叔师兄弟的信赖,把他们拖进征战的泥潭?何况那人雄才伟略、文治武功,远非徒儿能敌,我岂会螳螂当臂、逆势而为?徒儿的志向,不过是光大我昆仑门,庇佑能庇佑的人,有朝一日,成为如师傅一般的一代宗师罢了。”

“你如此想,便很好了。”郁净泓点头,遂再不提皇图霸业之事。

就跟萧远说起了关于白锦士的往事。

萧远认为,白师兄去世十几年,凶手必然已经松懈下来,此番追凶需悄悄进行。敌在暗,我亦在暗;敌不备,而我有备而来,如此方有胜算抓凶擒敌。因此,追查当年凶手之事,昆仑门仅有郁净泓师徒、方廷轩、罗厚烨四人知道。

当李瑶问及萧远的打算,他并不详谈,只简单回答之后,他反问:“你有什么打算?看样子你是一时半会回不了云台山了。”

李瑶说:“我是很想回云台山,但祖父祖母年纪大了,尤其是祖母,身体大不如从前,我得侍奉在他们跟前。还是萧师兄你这样好,想去哪就去哪,逍遥又自在。”

萧远凝神看看李瑶,又把目光投向远方:“人生在世,各有各的责任。我的责任在昆仑门,而你的责任在你的家人。”

李瑶点头。

两人驻马在李府门口,李瑶下了马,萧远仍在马上,他想了想,说:“如果碰到什么难事,或者有什么事需要找到我,就去找罗氏护卫行的罗师叔,不必送信到云台山。云台山太远,罗师叔有办法联系我。”

李瑶点点头。

萧远策马,很快消失在远方。

李瑶心中默念:师兄,后会有期。

晚上,几个仆妇挑着灯,张老夫人扶着彩云到了映霁阁。

李瑶赶紧跑出来迎接。

李瑶说:“祖母,您有事打发人来唤孙女一声,孙女自然会去祖母院里,有什么要紧事值得您老人家亲自来一趟的?”

张老夫人在长榻上坐下,挥挥手示意丫鬟仆妇们退下。

李瑶递上茶水,张老夫人摆摆手,又让李瑶挨着自己坐下。

张老夫人说:“瑶儿,今天和你师兄一同出门,一路可好?”

“很好呀。我们一起见了萧皇后,萧皇后和传闻中的一样,年轻时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呢!”

张老夫人笑笑,心想,隋都亡了,可不倾了国。但那又关萧皇后什么事呢?

纵然萧皇后年轻时容貌倾国倾城,可她的大半生都在颠沛流离,时时有性命之忧。可见容貌并不能带给女子一生的幸福。

人常说“红颜薄命”,究其原因,其实是一个女子若容颜出众,却没有相匹配的智慧,或者运道太差,只怕美貌不仅不是好事,反而易招致祸端。

孙女之外貌超群,京中有口皆碑,如何才能帮她谋一个幸福的未来呢?张老夫人想了无数遍。长孙皇后说得对,女儿家最重要的是嫁一个好夫婿。

她问道:“瑶儿,你已经及笄了,有没有想过未来的夫婿是什么样的呢?”

“就像祖父一样的!”李瑶脱口而出,旋即她脸一红,抱着她祖母的胳膊紧紧偎依着祖母:“祖母,我才刚及笄,还想多陪您和祖父几年呢!”

张老夫人满心满眼疼爱着孙女,她抚摸着孙女的发丝说:“别人家的姑娘,十三四岁都出嫁了,最晚也是订了亲。你都及笄了,该订门亲事了。你刚才说你未来的夫婿要像你祖父一样,在你眼里,你祖父是什么样的?”

“祖父是大英雄,待祖母您又好,一辈子只有您一个妻子。”

大英雄。一生只钟情一人。

这便是李瑶对夫婿的要求。也是多少闺中女子的梦想啊。

这个要求何其难也。这世间从不缺少英雄,可是对女子钟情如一的英雄很少很少。

当年她慧眼识李靖,押上一生去赌,幸运的是,她赌对了。

但如今,她不能让她的孙女去赌,也没有这个必要。

她说:“那你觉得萧远怎么样啊?”

李瑶立刻明白,这便是祖母晚上来映霁阁的原因。

李瑶说:“师兄很好啊。他武功高强,人又极能干。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都做了什么事,但我瞧我师傅、郁师伯那般信任他,他又很忙碌,一定是他做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了不得的大事。”

多聪慧的孙女。张老夫人想。李靖交待她不要跟李瑶提起萧远天机阁阁主的身份,张老夫人也就没有说什么。

“我和你祖父瞧着萧远这孩子也好。他又没娶亲,你想过嫁给他吗?”

李瑶摇摇头,就把两年多以前,萧远送她回长安的路上,说得关于无意娶妻的话又讲了一遍。

两年多以前,李瑶还小,可萧远已经十八岁了,他是个成熟的、有主见的人。他们夫妇了解郁净泓的想法,如今她又知道孙女的想法,可是独独不知道萧远的心意。萧远再好,孙女再好,若萧远对孙女无意,那也枉然。张老夫人沉默片刻,便和李瑶说了会别的,然后就离开了。

李瑶才松了口气。

回到自己院里,张老夫人就把李瑶讲的关于萧远的话转述给李靖。

李靖想想,说:“我瞧着萧远对瑶儿,也不是仅仅只有师兄妹之情。待我下次见到萧远再作打算。夫人勿急,瑶儿也才及笄,便是再等上一两年也不算太晚。”

张老夫人点点头。

萧远离开的第二日,方夫人一行也要返回云台山了。李瑶苦苦挽留,奈何云台山事务繁多,方夫人实在放心不下。李瑶心里也明白,只得作罢。就把早已准备好的、自己积攒的很多宝贝给贺盼儿作嫁妆,又送了很多礼物请方夫人带回给云台山众人。

李瑶随萧远拜访萧皇后并未乔装,很快,几乎全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了,李家千金小姐,“京城三姝”之一的李瑶有个又高又俊据说功夫也十分了得的师兄。据说,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关系十分亲密;据说,两人男才女貌,十分般配……

消息一出,京城钦慕李瑶的公子们一个个捶胸顿足。然别人家犹可,有两个人却是气恼不已。

一个是侯君集的二儿子、侯宗仁的弟弟侯宗义。他母亲亲自上李家提亲,遭拒;侯宗义便想走李珣的“舅官路线”,诱之以《春秋贴》,失败;李靖回长安后又想托李道宗代为说项还是遭拒。侯宗义不依不饶,一会闹绝食,一会非要侯夫人亲自上李府,闹得侯府鸡犬不宁。侯宗仁一向看不上侯宗义,因吐谷浑之役又与李玙相交甚好,在李府见过李瑶,敬为天人。一日,侯宗仁趁侯君集夫妇不在家,把侯宗义狠狠揍了一顿,边揍边骂:“你也不拿镜子照照你自己,你配得上人家李小姐吗?整日里除了吃喝嫖赌,你还能干些什么正经营生?我揍你个妄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待侯君集夫妇回府后,侯夫人见侯宗义被揍得鼻青脸肿,就把侯宗仁骂了个狗血喷头,心里恨上了李瑶:李家的这个狐狸精,把我儿子害得不浅!听闻李瑶与萧远在长安街上纵马并行,侯宗义一肚子的酸水都倒了出来,把侯府又闹了个底朝天。侯宗仁不敢再揍侯宗义,索性搬到军营去住,眼不见为净。侯夫人又把李瑶骂了一遍。

另一个便是李恪。李瑶的及笄之礼他不能参加,萧远在场,这还罢了;李瑶还把萧远送的狮子猫视为至宝,而自己千方百计弄到的一对镔铁鸳鸯剑,她仅仅表示了一个谢字;更可恼的是她居然还和萧远堂而皇之,当街骑行,简直是招摇过市。他又气又妒。勉强忍耐了两日,又假借高阳公主之名把李瑶约到了妙音谷。

李瑶舍不得她的小猫,把小雪也带到了妙音谷。小雪温顺乖巧,一路偎在李瑶怀里,一动不动,只将那一对异色双瞳东瞅西望。谁知一见到李恪,竟视李恪如劲敌一般,毛发倒竖、张牙舞爪。

李恪见了,又气又笑:“我竟不知道,我辛辛苦苦觅得镔铁鸳鸯剑,在你眼中,竟不如一只猫!”

李瑶说:“这不能比的,剑是死物,猫是活物。你看,小雪很通人性的……咦,它怎么这么对你,你别吓着它。”

李恪有点烦躁地说:“我今天约你出来,不是来谈猫的。”

李瑶神色有点古怪:“那你要说什么?”

李恪:“几日前,你和你师兄去看萧皇后了?”

李瑶:“是啊。听到了一些萧皇后的传闻,就想看看她本人,是不是真如传说中的那样。”

李恪:“哼,一个亡国的皇后,竟值得李卫公家的小姐亲自登门拜访。”

李瑶觉得有些不顺耳:“你母妃是前朝公主,论起来她也是你外祖母,你怎么这么说她!”

李恪:“你也知道我母妃是前朝公主,她是我外祖母,你若好奇想去我自会带你去。”

李瑶这才明白,兜兜转转说了一圈,原来是有人的醋坛子打翻了。她觉得有些好笑:“你带我去?请问,我以什么样的身份跟你去?丫鬟还是侍婢?”

李恪冷笑道:“你是在计较你的身份吗?对,你是堂堂卫国公家的嫡孙小姐,我何德何能,敢让你做我的丫鬟侍婢!”

李瑶涨红了脸,从小到大,从李府到云台山,从未受人如此抢白,想驳回李恪的话,终究说不出口,索性抱着小雪,拂袖而去。李恪还想拦住她,她使了一招“观音拂尘”,轻易就甩开了李恪。

李恪喊了声:“瑶儿——”

李瑶远远地传音过来:“贱名恐污尊口,吴王殿下!”就不见了踪影。

留下李恪,惨白的脸……两人第一次不欢而散。

彩霞和周三问正纳闷李瑶才走了片刻就回来了,又看她面色不好,也不敢问,赶紧就随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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