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西亚拿起制服，小心翼翼地穿在身上，一丝不苟地整理好，然后站在卫生间的圆镜前，打量起自己。
色泽如墨的眼眸，蓝黑深幽的外衣，金芒暗露的半截面具。
坦白地讲，他的肤色和眼睛并不是很契合这套制服，但这不妨碍他为此而心潮澎湃，一身的伤痛也无法掩盖，因为他终于完成了苏醒以来最重要的目标：
获得认同，成为一名真正的搜魔人。
卡西亚含笑点点头，随即将手伸向内侧，那里存放着一块轻薄坚实的物体，那是他的禁魔石牌，灰印。
他要仔细研究一下这个搜魔人的标志。
随着手指探入兜中，卡西亚的笑容忽然凝固了。
他感到指尖触碰的地方如同火烧，一阵灼热的感觉从本该冰凉的石牌上传来。
他急促地收回手，面色一下子变得像铁一般，宛如一块巨石从天而降，沉重地压在心头。
卡西亚快步走到木桌前，先是低头祈祷了一句：
“飞翼保护神在上…”
接着，他犹豫了一下，咬着牙伸手捞出灰印，像捞一块燃着的炭一样将它丢到木桌上。
那块灰印毫无疑问地冒着白烟，整体崭新光洁的表面，轻微焦黑的痕迹分外显眼。
如同晴天霹雳落下，卡西亚猛然感到有些眩晕，脸色变得比失血最多时还要苍白。
“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
他喃喃两声，不信邪般再度伸出手，整个握住灰印，却绝望地发觉这禁魔石牌好像变成了一块烙铁，在他的接触下嗤嗤冒烟。
卡西亚触电般收回手，然后目光发直地怔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起身，将灰印丢入水中冲洗，再握在手中。
冒烟，焦黑。
他将灰印放在烛火上烧灼，再握在手中。
冒烟，焦黑。
他将灰印放在嘴边，用力吹了好一阵子，再握在手中。
冒烟，焦黑。
他想起什么似的，打开地窖的锁，踉跄着跑入，发疯般掀开覆盖在地上的衣物，用灰印触碰那把血肉与骨头铸成的魔剑。
冒烟，焦黑，一片狼藉黯淡，就像是他的搜魔人生涯。
卡西亚手中的灰印滑落，他坐到地上，闭上了眼睛。
魔剑静静地躺在地上，剑上的心脏无声搏动，映得整个世界血腥残酷。
黑暗中，卡西亚睁开双眼，苦涩地承认这个事实：
他是一个染魔者，一个做了搜魔人的染魔者。
该怎么办？
要怎么参与明天的值守？
搜魔人少不了手持灰印巡逻，到时候必然暴露，即使自己掌握了在灰印上作弊的方法，现在遍布焦黑的石牌一旦出现在同事眼中，他们必然会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
等待自己的将是地牢的永久性关押，就像那天那个无名的染魔者一样。
苏醒以来刚刚有所起色的生活，就要因为自己染了魔而直坠深渊，自己还欠着萨莉六枚金羽币没还。
一切或许已早有预兆，未知的出身来历，不知为何出现的灰白眼睑，能看见浮动色块与发光影子的视野，染魔者娑娜对自己的莫名问询……
现在想起，她当时问自己为什么做搜魔人，恐怕就是看出了自己染魔的本质，所以感到奇怪，或是想要提醒吧。
回忆起自己那个时候的回答，卡西亚自嘲地笑了笑。
他的笑容又一次僵住，陡然从地上站了起来。
旁边魔剑的心脏停了一瞬，接着如常搏动。
如果说这时候有谁能帮助自己，那就只有一位真正的，有经验或许还有组织的染魔者了。
他烧掉了那张娑娜写有自己联系地址的纸张，但他还记得上面的内容！
上面写着遇到什么问题，就去找她！
卡西亚深吸了一口气，在幽邃的地下室中来回踱步。
他曾对娑娜敬而远之，拒绝了对方的好意，如今意识到真相，却要去找对方帮忙？
卡西亚感到心中一团乱麻，惭愧与煎熬交织，但是……
他看了一眼地上焦黑的灰印，表情重新变得坚定。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否则自己连明天一天都撑不过去。
他脱下身上的制服，换回那身淡蓝衬衣，迟疑了一下，又将灰印藏入衣兜，接着锁上地窖入口，离开了小屋。
进来时自己是搜魔人，出去就已经变成染魔者了？
卡西亚扯了扯嘴角。
外面天色昏暗，行人稀少，但还有零星几家店铺没关，他定了定神，径直向烁银汀酒馆走去。
那里正是娑娜给出的联系地点，如今只能祈祷酒馆还没有关门了。
与此同时，橡木大街的哨站中，三位搜魔人刚刚完成一天的值守，正要散去。
“等一下，罗伊。”
艾德蒙忽然出声喊道。
罗伊脚步一顿，他转过头，看向组长。
“是这样的，卡西亚正式成为了我们的同事，虽说现在是特殊时期，但这个速度还是有些快了，所以——”艾德蒙顿了一下，状似无意道，“我想让你再查一下他的出身，就当补齐正常的流程。”
罗伊哦了一声：
“我当是什么事儿呢，交给我了，组长。”
他咧嘴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艾德蒙轻轻点头，开阔的面庞表情温和，他戴上兜帽，向搜魔人营地走去。
罗伊目送着艾德蒙消失在黑暗中，脸上慢慢变得平静，站了一会儿。
“老弟，你可千万别出问题啊……”
他发出无声的叹息，也摇着头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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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路上，卡西亚开启了灰白眼睑，以警惕可能出现的披甲卫士，虽说这种时候出现在街上还算正常，但他此时难以自控地担忧自己被注意，被怀疑，被审查。
他脚步匆匆，没用多久就来到了烁钢盾街头，走近了酒馆。
酒馆大门紧闭，内部传来收拾桌椅和餐具的叮当碰撞声，似乎刚刚关门。
卡西亚心中又重重沉了一下，他呼了口气，利用能看见发光影子的灰白视野扫视周围，又等了两分钟，确认没有移动巡视的披甲卫士。
他隔着衣服摸了摸兜中坚实的石牌，接着一步踏在墙上，利落地翻入酒馆前院。
他刚落地，就看到一个穿黄马甲的侍者停下擦洗酒杯的动作，警惕地说道：
“先生，我们打烊了。”
说着，他向同事身边靠拢，而他的同事已经把手伸向了门边的铁耙。
“我知道，”卡西亚声音沙哑，“我找艾特拉。”
这是娑娜写在纸张上的联络人，她没有直接给出自己的住址。
听到这个名字，那侍者和旁边的同事交换了一下眼神，对卡西亚道：
“稍等。”
就向酒馆深处走去。
卡西亚安静地等待在原地，一步也没有上前，他此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已经心慌意乱，甚至连先敲门询问的礼节都忘了。
很快，侍者带着一个身穿皮质短衫的女人从中走出。
是她？那个看上去有一定威信，很了解娑娜的女人。
惊讶一闪而逝，卡西亚现在对这些细枝末节毫不关心。
他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却见对方已经挑了挑眉，问道：
“你是来找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