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职业写了一半中途硬改成钓鱼这件事。)
“当天边,那颗星出现”
“你可知,我又开始想念”
“有多少,爱恋,只能遥遥相望”
“就像月光洒向海面”
女孩的歌声宛转悠扬,如泣如诉,回荡在漫天星斗的夜空。
海浪为她和声,棕榈树的影子轻舞着,在月光下拉的老长。
平静的海面上有一条大船,年轻女子一袭洁白婚纱,唱着古老的旋律,单手捧着洒落的月光。
她身边的轮椅上,是一个瘦弱干瘪,头发稀疏的小老头,新郎穿的西服穿在身上根本蹦不起来。
丈夫握着海钓鱼竿,聚精会神地盯着海面,过了一会,他浑浊的眼中有眼泪掉下来,手开始颤抖,接着便是咳嗽。
女子的歌声停了下来,替她的丈夫敲打后背。
“风这么大,你偏要出来钓鱼,结婚纪念日在家听我唱歌不就好了。”妻子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哈哈,你是第一天认识钓鱼佬吗?咳咳......”
他的肺功能退化得很严重,但他拒绝更换仿生学人工肺,全身上下唯一的人造植入物只有一口纳米晶体钙假牙。
他说过,他会以纯正的人类身份死去。
妻子回身收起鱼竿,推起丈夫的轮椅,把他送回船舱。
又开始咳嗽了。
“咳咳,我向你求婚,就是在海边,还记得吗?”
妻子脸颊泛起红晕:“嗯,那个时候呀,你就是个毛头小伙子,拉着我偷偷闯进私人海滩,结果你在无人看守所里待了48小时。”
丈夫露出缅怀的笑容:“现在,我们不仅有海滩,整片海洋都是我们的。咳咳.....咱们是第几个纪念日了?”
“101。”
“你……还都记得吧?”
“嗯。”
妻子记得他们每一次的纪念日,记得在泰山顶上看过的日出,记得在西安古城上说过的誓言,记得在月球土壤一起画下的爱心。
记得最多的还是钓鱼,几乎全球有水的地方都陪他去过,等地球上没地方可去了,他又盯上了木卫二……
“很多事我已经想不起来了。”丈夫气若游丝,“不像你,你永远这么年轻,这么好看。”
两人陷入长久的沉默,接着,丈夫道:“时候到了……”
说着,他的手从妻子手背上滑落下去,身子倒向一边,再也没了声息。
能在钓鱼的时候安然离去,他的内心一定很宁静吧。
妻子没有太过于悲伤,而是将他婴儿般地抱起,轻轻哼唱着歌谣。
船上有自动驾驶功能,等妻子回到码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联排别墅,面向大海,背靠森林,沿着海岸线坐落,一直延伸到天边。
她抱起安详长眠的丈夫,向其中一栋别墅走去。
“恭喜你,仿生人编号89757,最后一个自然人类已经死亡,你的职责已经履行完毕,从现在起,你自由了。但请在你离开前,将遗体入殓。”
别墅大门发出机械般的合成声。
编号89757摇摇头:“我说过要永远陪着他的,我不会离开。”
别墅似乎愣了一下,毫无波澜的声音才说道:“人类灭绝师只是一份工作,当人类彻底消亡后你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再……”
“不,对于我来说,这并不只是一份工作。”
长久的沉默过后,别墅的大铁门才徐徐打开。
“好吧,如你所愿。”
进入铁门,穿过庭院,还有一道进入房间的门。
然而那道门却是一块墓碑,上面写着:人类最后一位钓鱼佬长眠于此。
妻子忍不住笑了,她虽然是仿生人,但丈夫不着调的性格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逗得她发笑。
比如,自己写给自己的墓志铭。
编号89757成为人类灭绝师之前已经活过了漫长的岁月。
但是她也想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人类社会高速发展了若干年后,人们似乎不再信任彼此,躲在自己的茧房里与AI和虚拟现实为伍,也失去了繁衍后代的意愿。
名为“爱无力”的瘟疫席卷全球,陷入爱河的人们越来越少。
比起同类,人们似乎更愿意机器人的陪伴,很多人把缺失的另一半情感倾注到虚拟角色身上。
于是催生了AI+仿生技术的成熟,直到这个行业的完全形态——仿生人出现。
这时人类生育率已经远远低于危险警戒值,仿生人伴侣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自然人类不再与自然人类结婚,而是选择仿生人作为终身伴侣。
没有战乱,没有灾难,人类却开启了不可逆转的消亡进程。
各国无力回天,绝望的国际生育危机应对组织向全世界发布了一则声明,“爱无力”已经成为人类文明的不治之症,随后宣布解散。
人类灭绝计划被提上议事日程。
大量获得权利的仿生人被招募,他们的职责是,记录人类最后的消亡史,送人类走完最后一程。
他们是一群可靠的管家,帮助人类打理遗产,料理身后事,给予最后的人临终关怀。
他们,就是人类灭绝师。
眼前这栋别墅既是钓鱼佬和编号89757的家,也是埋葬他们的坟冢。
“别墅将在两小时后封闭,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声音再次提醒道。
编号89757没有理会,径直到了楼上卧室,将丈夫的遗体安置在特质的水晶棺椁中,内部微循环系统几乎能把遗体保存到地球毁灭。
门窗封死,光线黯淡下来。
仿生人妻子亲吻无名指上的戒指,重新戴上头纱,深情款款地望着水晶棺椁内的丈夫。
她还记得,结婚时就是这样的表情,分毫不差。
“我会将爱的能力赐还于你们。”
最后一句话说完,编号89757的动力单元慢慢熄灭,她会保持着这样的动作和神情,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