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炳听嘉靖这么说，自然知道陈文瑜有些“一心求死”的意思。他琢磨了一会，道：“皇上，杨大人这一次，名义上是清理江彬余党，实际上是铲除异己啊。”

这个道理嘉靖自然明白。先皇在时，杨廷和为首的一干忠直之臣什么都要管，连皇帝晚上跟谁睡都要插嘴几句，自然不讨圣心欢喜。正德又是随心所欲的性子，这帮大臣当然没有好果子吃。谷大用逢迎、江彬谄媚，走他们关系的那群佞臣自然也看样学样，最终朝堂上势必分成两派，互相攻讦，对骂不停。杨廷和趁此机会，名正言顺地把他们一网打尽，实在让嘉靖挑不出理。他道：“杨廷和这次实在是理直气壮，总不能再去请‘太后懿旨’来压他吧。确实是一点理由也找不到。”

陆炳道：“而且，杨大人这么着急忙慌要斩了陈文瑜，也有些掣肘我平息宣大困境的意思。他这次真是为了党争，不顾一切了。”

嘉靖道：“宣大情势如何？”

陆炳道：“宣府兵将总数也就一万出头，可战斗力比我预想的要强得多。大同我还没去，估计不会比宣府差到哪里去。暂且不说鞑靼会不会进犯，就是这两镇的将士哗变，于我大明，都是地动山摇，风云变色的祸患。”

嘉靖道：“那陈文瑜是非保不可了？”

陆炳点点头，不再说话。

嘉靖神色黯然，似有心事，道：“容朕再想想。”

陆炳把这两天的所见所闻又简单说了下，估计要平息宣大的危局，至少也得年余的时间。嘉靖反倒觉得，年余时间太快，可以再多花些时日，务必把事情办的稳妥。

最后嘉靖温言褒奖了在旁伺候的云漾，便让他俩人出宫了。

两人回到陆府，黑灯瞎火也没有一个人，冷冷清清跟个鬼屋一般。云漾张罗着烧了些热水，供两人简单擦洗。

陆炳见彷徨无措，便打起主意想听听云漾所想，便挑起话头。

云漾瞧瞧他，一脸无奈，道：“云逸真人不是号称脱离利害得失，达到‘道德境’了么？怎的，一个贪污、行贿、渎职的官员，你还想为他开脱？你的道德就是远近亲疏吗？”

见她开口就怼的自己无力反驳，他也不敢再问。可云漾说的确实没错，自己这是怎么了？原本追求的“天地境”未曾达到还则罢了，现在越修越倒退了，反倒是是非对错都顾不上了，实在是汗颜。他只得老老实实地说道：“谨受仙羽教诲。”

云漾向来是不承认自己在点拨陆炳的，道：“况且，你自说自话许了人家的兵部尚书，怎地，龙大人亲热些就有，罗大人疏离点便没有？”

陆炳闻言，忽然想到该如何应对，他高兴异常，一把搂过云漾，贴着她脸表示亲密和感谢。哪知云漾似乎早有预料，轻轻一躲就闪了开去，让陆炳扑了个空。

翌日下午，宫中太监传旨，宣陆炳觐见。

那太监偷偷摸摸对陆炳透漏，说谷大人递来的话，呆会要与杨廷和廷争。陆炳已经想好了对策，自然自信满满。

到了殿上，陆炳扫视一圈，在场的除了杨廷和外，还有三法司的堂官，和之前见过的夏言。

杨大人见陆炳赶回来了，也颇吃惊。不过他很快调整好情绪，做好了唇枪舌战的战斗准备。他说道：“皇上已于三日前金口玉言，批了陈文瑜斩首的条子，怎得今天还要翻案呢？莫非是陆公子另有高见？”

陆炳听他这么一说，自然联想到昨晚嘉靖脸色怪异的原因。皇上啊，要慎重啊！正是因为君无戏言，所以才不能说太多啊！

嘉靖似乎也有些下不来台的意思，便把皮球推给陆炳，道：“陆炳，你说陈文瑜该如何发落。”

陆炳一听，也好，那我来斗一斗杨大人。他说道：“臣以为，当斩立决。”

这话一出，倒是嘉靖和杨廷和都呆住了。他们原本都以为，陆炳会想方设法找尽理由来为陈文瑜开脱的。嘉靖开口问道：“是何道理？”

陆炳道：“回君上，臣以为，陈文瑜贪污属实，死罪；行贿属实，当撤职抄家流放；渎职，贬官。就只说这三项罪名，斩立决最合法度。更何况，他还是江彬余党。”

杨廷和对着陆炳问：“真杀了？”

陆炳道：“绝无虚言。”

杨廷和真是意外之喜，道：“启禀皇上，陆公子所言甚是，臣请三日后，午门斩首。”

陆炳又道：“王宪也差不多，贪污、行贿、渎职，斩立决。”

这两日王尚书已经非常积极向杨廷和靠拢了，可杨大人怎么会把他当自己人？这次找到机会自然不会放过他。听陆炳说要斩了王宪，心里十分欣慰——孩子长大了，懂事了，知道为国家着想了。他说道：“臣以为，陆公子英明。臣附议。”

陆炳现在与杨廷和斗嘴，已经属于熟能生巧、专业对口。他道：“臣另有一请。”

嘉靖心想，这才像你啊，快点抓杨廷和的漏洞，批他。嘉靖道：“说。”

陆炳答道：“启禀皇上，宣府镇总督龙本怀、大同总督罗叔雄，历经十余年，开创明朝边军新模式。依臣这次巡边所见所闻，武靖卫的战力相当强悍，南桥卫的铁骑远胜于鞑靼。实在有功于大明。此次江逆案牵连了前兵部尚书王宪、兵部侍郎陈文瑜。臣启奏，调任龙本怀、罗叔雄入京，递补此二要职。”

杨廷和上次领了夏言一份请，本来这次想弄死兵部两位堂官以后，把夏言推上来，因此今天让夏言也到场参谋。他很自信，这件事办成了，夏言便会向他靠拢。现在陆炳这么一说，他有种正中下怀的感觉，他心想：还好夏言在场，就现在的局势他一定帮着我说话，让他来反驳陆炳，再好不过了。他说道：“陆大人这就有些颠倒黑白了，莫非你忠奸不分吗？”他转头对嘉靖道：“启禀皇上，殿上有兵科给事中夏言，才从宣大回来。这宣府总兵龙本怀纠结是功是罪，请夏大人说说吧。”

夏言一脸严肃站了起来，堂上之人除了夏言自己，都已经猜到他要做什么样的发言。

这是他交给杨廷和，最好的投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