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虞楚的身体究竟如何,洛千淮倒是知道得清清楚楚,只是真的无法对阿舅明言。
“他是个好人,与我年貌相当,若非是身体虚弱了些,怕是这么好的婚事,也轮不到我的头上。”洛千淮打趣道。
文溥比她更清楚,圣旨已下,事情已经没有了任何转机。无论喜欢不喜欢,也无论那襄侯到底是个什么身子骨,哪怕是洞房当晚就咽了气呢,洛千淮也仍然得嫁过去。
既是她这般强颜欢笑,不想让自己操心,那他也只能顺了她的意。
霁安堂的大门外,方才被临时清退的病患跟街坊们,早就急急地围了过来,打探天使的来意。
这种事是瞒不了人的。星璇在征得洛千淮的同意之后,带着伙计们出去宣布了这个消息,顺便散了喜钱。
这也是约定俗成了,重点表现接旨之人的欢欣喜悦,若是关门闭户愁眉不展,那便有枉负圣恩,暗生怨怼的嫌疑。
无论是病患还是街坊邻居,听闻此事后皆是一脸羡慕嫉妒。
景郎中确实年轻貌美,生有姝色,但也不过是一个郎中罢了,怎么就能入了天子的眼,当上了侯夫人?
黄绢嘴上跟着赞了几句,心里到底气闷,回到店里就跟丈夫施浩埋怨起来:“我早就说要赶紧上门提亲,偏生你跟儿子都说要慢慢来——这下好了,人家得了天子下旨赐婚,咱们可是鸡飞蛋打!那么好的姑娘,这下子就便宜了那个狗屁襄侯!”
施浩也觉得可惜,但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办法。
“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敢跟侯爷抢人。”他说道:“好在一切还不晚,要是在结婚后再被人家看上了,说不得还有灭门之祸。其实也是那景娘子的颜色太盛,我们小门小户的留不住。”
施修傍晚回来,听说了这个消息,一个人回屋坐了好一会儿,连飱食都没有用一口。
黄绢怕他想不开,特意做了汤浓味鲜的羊肉汤饼过去敲门,却见儿子已经穿戴整齐地走了出来。
“衙中还有公事,儿就先回去了,这几日都不会再归家。”
见黄绢满脸都是忧虑之色,施修也便软了语气:“阿母勿忧。其实那襄侯并非良配,景大娘子嫁过去,还说不定是祸是福。”
“这话是怎么说的?”黄绢大感意外,连声追问道。
关于襄侯虞楚那些事儿,但凡官场中人全都门清,只是寻常百姓没有途径罢了,说出来也没有什么忌讳。
黄绢听了施修的话,满腔的可惜就变成了同情。
怪不得呢,堂堂的侯爵,竟然会娶一位坐堂女医为妻,原来其中还有这些内情!
敢情那位听着身份显贵,其实身子骨因着受刑早就垮掉了,手脚俱残不说,身边连个侍女都没有,多半是不能人道,也不知道还能活上几年。
嫁给这样的人,也就是穿绸子吃粗糠——表面光。
哦对了,儿子方才还特意说了,陛下到现在也没给过那位襄侯一个铜板的俸?,所以这绸缎也未必就能穿得上身。
还不如嫁给自家儿子呢,起码家境殷实晋身有望,跟着的上司也是背景深厚,前途光明。
黄绢叹息了好一会儿,方才满心不忍地走出家门。她没有能耐改变这一切,只想早点把这些内情透露给洛千淮,让她心中有数,早做打算。
洛千淮却已不在长陵邑了。
按照文溥的意思,今晚应是起个家宴,叫上景渊一起,好好商议一下婚事怎么筹备。
到底是天子赐婚,就是依着古礼,该有的流程也不能少了。还有聘礼。先前文家替洛千淮攒的那点子嫁妆,根本就不够看,必得重新拟个章程,就是砸锅卖铁,也得凑出来。
但洛千淮却不肯让他操这份心。
“阿舅是一片好意,我原不该推的。只是这事原就是墨......虞楚搞出来的,本来就应该由他来解决。”
这一点文溥也赞同:“茵茵说得不错。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男方为主,三书六礼,皆是以男方为主导。想来襄侯也会尽快与你父亲商议此事。”
景渊吗?洛千淮在心中冷笑一声,口中却道:“是这样没错,所以阿舅且放宽心,待过几日事情安排妥当了,我再去家中向外祖父母跟阿舅舅母,亲自分说。”
她冷着脸,带着星璇去了西京,直奔宣平坊的襄侯府。
赐婚的圣旨向来一式两份,其中一份已经送到了这里,哑仆卫鹰正一脸笑意地站在高脚凳上,扯出放在箩筐里的红绸挂在门楣上。
洛千淮跳下了马车,只冷冷地瞟了卫鹰一眼,并不说话,便直接推门而入。
“这是怎么了?”卫鹰做着手势。
干一行爱一行,他已经能极为熟练地使用手语了。
“大娘子似乎并不开心。”星璇的心情有些低落:“她应是怪我没有提前知会她。”
“不妨事。”卫鹰极有信心地指向院内:“有公子呢!”
院中的枣树下安了一张竹榻,墨公子手握书卷斜倚其上,形容昳丽,意态闲雅,似乎看得十分入迷。
“别装了。”洛千淮笔直地走了过去,劈手夺下了他手中的竹简:“不是说监视的人都撤了吗,还这般作态给谁看?”
墨公子的眼中便生出了丝丝笑意。
“我就知道,你接了旨,肯定会亲自过来。”他说道:“所以特意换了新衣,专门在这儿等你。”
他坐直了身子,展示他身上那件崭新的,竹叶青色的素绉深衣。
这人就是个衣服架子,便穿件麻布上身,也一样是好看的。要是在前世去干直播售货,肯定分分钟都会卖爆。
“所以一切真的都是你的安排?”洛千淮收回了视线:“皇帝素不喜欢你,在这件事上,怎么就会随了你的意?”
“我自有办法。”墨公子叹道:“谁让茵茵的主意太大,我若不出此下策,怕是等到人老珠黄,也未必能等到佳人点头。”
他一边说,一边缓慢而轻柔地握住了她的手。
“所以现在你能怎么做呢?”他的眸中透出了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神情:“抗旨不遵,可是等同谋逆的大罪。以我对茵茵的了解,必不会让自己跟家人,落到那种境地。”
“而你唯一能走的那条路,便是嫁给我。”
他的目光幽深而灼热,直直地落在洛千淮的面上。
这副模样,跟梦中那个用与一院的合作跟急诊应急基金金要挟她的杜莫,莫名地重和了。
梦里梦外,这人从来都惯用同一种方法解决问题。
可偏偏,她这一次,也依然无法拒绝。
“结婚可以,但要约法三章。”她叹了口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