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车来人往,夜晚百鬼徜徉;
“山里僵尸遍地,林中千年鬼王。
“前有强人剪径,后有恶道谋殇;
“阴兵天天借道,女鬼夜夜圆房。
“地宫宽若大殿,坟土接引阴阳;
“魑魅呼朋唤友,魑魅夜半高亢。
“若问后事如何,声声正道——”
啪——!
醒木一响。
“话——沧——桑!”
“好!”
时至戌时,秋日华灯初上,阜平镇内的菊下楼内人声鼎沸。
见来往食客拍手叫好,坐在台上那身姿颀长的青年早已习以为常。
这青年一袭藏青长布衫,双眸乌黑有神,原应颇为凌厉的剑眉此刻却颇为柔和。
他抿了口茶,待叫好喧哗稍缓,便嗓音洪亮继续开口。
“穴长三丈四,只能取四尺;阔长一丈三,仅可用三尺;蜻蜓点水,雪花盖顶;只可竖葬,不可横放;先人葬此穴,后人长富贵。
“今日,九叔应一豪绅邀请来到其父坟前为其迁坟,故事便要从这极为罕见的蜻蜓点水穴说起......”
小半个时辰后——
“若深夜于小树林急急而奔则容易遇到不干不净的东西,秋生便在途经镇外小树林之时遇到了女鬼,而那女鬼......”
这青年微微一笑,嘴唇蠕动,“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啪!
“战汝娘亲!”
“你个犬入的东西!”
“又断?又断!”
醒木再响,伴随着群情激奋的叫骂,身披藏青长袍的青年施施然离去。
只是他的背影似乎......有些狼狈?
一炷香后,这青年出现在贰更书屋内。
“我说老弟,你那还有新故事没?”
青年瞥了眼留着八字胡的胖老板,端起茶杯掀开茶盖抿了口热茶,“不是给了你几个穷书生夜遇女鬼狐狸的故事嘛,怎么,销量不行?我说老钱,你可别诓我,那该分润我的分红可是一分都不能少的。”
“生意不好做啊。”钱老板捻着胡须唉声叹气,“自从一年前你那《三色坊》火了之后,市面上抄袭者数不胜数,现在人家说女鬼狐妖的故事都看腻味了,你那儿就没点儿新东西?”
见这钱胖意有所指,青年星眸微眯,“新东西?”
“没错,就你那天给我看过的那几本书。”钱老板也不装了,“如果那几本书我们拿来印刷出版,绝对能赚大钱!”
青年沉思片刻,“倒也......不是不行,不过这次不六四开,咱们这次七三开。”
钱老板喜出望外,“老弟你才要三成?”
“三成是你的,我要七成。”青年放下茶盏,“不同意就算了,我可以换一家。”
钱老板脸上赘肉扭曲发颤,半晌,他一咬牙,“好!七成就七成!”
“痛快!”
青年从怀中掏出一沓册子在桌上摊开,“这年头大家都追求个代入感,我懂,这几本都是与江湖女侠的风月故事,钱兄选吧。”
钱老板精神一振,赶忙身子前倾细细打量。
《妖刀记》、《仙子的修行》、《江山云罗》、《月影霜华》!
“嘶——!”
钱老板倒吸一口凉气,这几本书光看书名就不同凡响!
他抬手就拿起一本翻开,只不过里面空空如也。
他疑惑抬头。
“这几本原本并未带来。”青年语气淡然。
钱老板眯起眼眸,“老弟信不过我?”
“钱兄在下自然信得过,只是不方便随身携带罢了。”一杯茶饮尽,青年起身,“一个时辰后,浮萍桥下交易,钱兄记得带好商契书。”
钱老板并未阻拦,只是那眯着的眼眸中似有凶光一闪即逝。
半个时辰后,这青年出现在流经镇中的浮萍河上架着的石桥下盯着波光粼粼的河水发呆。
他名为楚笙,来到这大夏朝已二十年。
四五岁时前世记忆碎片渐渐醒觉,直到十二三岁之时才完全恢复前世记忆。
楚笙在这大夏朝没有户籍,他是被当初逃荒的老头从路边捡回来的,这老头儿孙皆亡,便把他当孙子养了下来。
这一老一少无处安身,幸好老头有门说书的手艺在,俩人倒也饥一顿饱一顿不至于饿死。
楚笙这名字老头子也不知道,老头只管他叫狗蛋,大概是贱名好养活。
可能上辈子他爸妈也是这么想的......
他跟着老乞丐乞讨,时间长了也算是习惯了。
没有厕纸又怎样?那不是还有树叶嘛。
挑食?
早就被世界毒打没了。
两三天才能勉强吃一顿勉强果腹的粗茶淡饭,时不时还得吃剩饭,还想挑食?
几年前的一个冬天老说书人晚上睡着之后就再也没醒来,楚笙在城外乱葬岗旁的小树林里给他挖了个坑埋了,虽没碑没棺,但最起码不会让这老头曝尸荒野。
后来他也想过逆天改命,可没户籍就没法办理“照身帖”,没照身帖就连做苦力都没人要,更别说什么抄诗酿酒搞香水肥皂玻璃了。
虽然......他也不懂那些。
所幸天不绝人路。
那天葬完老头回来的时候在镇外小树林里他遇到一伙被毒蛇咬死的行商,从尸体上摸来了人家的照身帖还有六十两银子。
后来他便用十两纹银贿赂捉笔小吏替他改了照身帖上的名字,而跟着老头几年耳濡目染之下,他倒也当起了说书人在酒楼引流。
他的故事毕竟多仿于前世,在这大夏朝一不知名小县城内自然可以垄断市场。
那菊下楼见客流量变多——人家听书自然会点上些吃食,再不济也会点一盘花生来些酒水茶饮,那自然不会拒绝。
楚笙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果不其然,这书肆老板钱友便闻着味儿找上门来求合作,楚笙也靠着上辈子经常看的小肉文多分润了不少银子。
“可惜,这是个有武道存在的世界啊......”
去年赚到钱之后他也曾去武馆拜师学艺,只是他习武无门,学了一年也只从那武馆学了些粗浅庄稼把式,别说内功了,就连招式他都没学会几招。
算了,还是先活下去最重要。
身后脚步杂乱,楚笙心头一动,缓缓转身。
出现在面前的自然便是钱友,还有五六个钱家护院家丁。
钱友表情和善,柔声道:“老弟,东西带了没?”
楚笙瞥了眼他身后那几个面色不善手持棍棒的家丁护院,内心虽有些许紧张却并未慌乱,“钱兄,这是何意啊?”
“倒也没什么,只是老弟太过贪心,七三开什么的有些过了,原本我想过咱们九一开的,可那样似乎有些过分。”
楚笙点头,“确实过分,在下拿七成就已经有些于心不安了。”
“......所以我想了个主意。”钱友笑眯眯道,“若是将老弟囚于府中写书,那除了一日一餐之外再不需要付出什么,老弟意下如何?”
楚笙歪头,“若在下不从呢?”
“那可由不得老弟了。”钱友不愿多废话,他一挥手,身后家丁便欲冲上前来打断楚笙狗腿。
“且慢!”
楚笙一挥手,那几个家丁下意识停下脚步。
只见月色下一袭藏青长袍的楚笙负手而立如渊渟岳峙,他仰天长叹,“钱兄,何必如此呢?你钱老板凶名在下亦有所耳闻,难道钱兄以为在下毫无防备便会来此?”
“哦?”钱友笑了,“楚老弟,我也打听过你。那武馆便是我表弟所开,他说你根骨极差且毫无内力修为,此地宽阔又无法藏毒,更无处埋伏他人,老弟还有何妙计?”
他好言好语劝道:“老弟放宽心,只要你乖乖按时写书,那自然无事,可若是不从......”
“如何?”
“那我的手段可多着呢。”
“看来是没得谈了。”
楚笙叹了口气,他得想个办法继续拖时间好等他准备好的后手到来。
不过下一刻,他便瞪大双眼愣愣看着钱友等人身后。
钱友哈哈大笑,“楚老弟想拖时间?你当我是傻子——”
话音戛然而止,鲜血恍若喷泉一般从钱友等人的无头尸体脖颈上喷涌而出。
楚笙愣愣看着穿过尸山血海依旧滴血不染的女子,下意识抿了抿嘴。
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美!
完全超越了他认知的美!
如瀑青丝披散脑后,黑底镶金丝绣衫束缚住了胸口沉甸甸的曲线,一条绯色丝绦恰好束住腰身,裙下是同样黑底的劲装长裤与长靴。
正所谓素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
那让人惊心动魄的面颊上虽沾染些许埃尘,可依旧难掩其白璧无瑕。
柳叶微弯,七分柔美中带着三分英气凛然。
清冷嗜血的凤眸上浓密睫毛弯的恰到好处。
琼鼻挺翘,高一分便稍显刚硬,塌一分又稍显柔弱。
粉唇不点而红,娇艳欲滴宛若丹蔻。
这女子杀意弥漫,但却只是上下打量着楚笙。
楚笙下意识后退半步,“仙子,你这样看在下......是要杀我还是......睡我?”
那女子声音清冷凛冽,不容置疑之中又带有一丝自暴自弃的自我嘲弄与柔弱。
“先睡,再杀。”
女子一挥手,楚笙便眼前一黑瞬间得到了婴儿般的睡眠。
失去意识前,他在心里痛骂。
“该死的衙门!”
............
一炷香后,十几个捕快迅速出现在现场。
看着地上的尸体,捕快们面色大变。
“啊?不是有人举报此地售卖禁书吗?怎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