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议......这可真是不可思议!”
“血细胞试剂和现今一切能用于解析新鲜血液的仪器都对这滴血毫无办法......幸运的是,我的肉眼比它们都要管用得多!”
安东尼一声不吭地注视着刺入皮下的细针,看着鲜红的血液不情不愿地离开体内,自黄色软管流入试管瓶内,心中思索着其他的事情。
新德市的面积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大得多,他得好好想想究竟该如何开始寻找格林达。
两个星期过去,小格林达的脸蛋已经恢复了红润。她的嘴角又挂上了可爱的笑容,每天至少要自己轻轻摇晃上半个小时才肯入睡。
“我可以为你和你的小孩找个住的地方。”
加西医生边说边如痴如醉地注视着红宝石般的鲜血,双眼上的遗产正将信息一刻不停地灌入他的大脑,犹如一座取之不尽的宝库,每分每秒,他都在了解更多!
“房租由我来承担,不用你自己花钱。你们两个没法在外面找到正经的住房,没人愿意把房子租给偷渡者。”
一两管血是远远不够的,他心想。
既然蛮力控制不起作用,自己必须想办法让他们在附近定居,把他们绑在这里。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源源不断地获取样本,完成这史上最伟大的研究!
也许,自己还能时不时地给那小姑娘下一点“毒”,让她害些无关紧要的小病,以治疗换取更多的血液。
“嘻嘻,他就差把不怀好意写在脸上了!”
安东尼没有理会小丑的“忠告”。眼下,他的确需要这份不怀好意的帮助,以便尽快开始搜寻。
三天前,他终于找到了那把门钥匙对应的空屋,暂时住在了里面,但这并非长久之计。小格林达必须有个稳定的住处,睡在柔软的摇篮里,每天吃上牛奶,苹果泥或土豆泥,这些都是最适合婴儿的食物。
“看呐,看呐!我敢打赌你自己都没发现你身体里的奥秘!”
加西医生用一盏煤气小灯加热着烧瓶里的血液,眼中跳动着狂热的火光。
“它们不是稳定的液体,在空气里暴露一段时间就会像酒精一样挥发,闻到从瓶口溢出的少许香味了吗?其他生物的血液,包括我的在内,全都会被这种不可思议的液体慢慢同化,我能看见里面的细胞正被慢慢吞并蚕食,这通常要花上五到十分钟......”
“我明天就要把样本应用在小鼠实验上,看看它在活体内的神奇作用!如果被置换血液的生物能够存活下去......噢,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满手是汗,激动地抓向“伪装者”的双手,却被他避开了。
“离我远点。”安东尼平静地说。
任何被他触碰的液体都会变为“酒神亲酿”,让对方瞬间丧失理智,自己目前不能失去对方的庇护。
“这孩子的状况还很不稳定,明天她必须再来复诊一次,这是为了她好。”
事实上,她早就没问题了,加西医生心想。
待她身上真的一点毛病都找不出来了,自己再找新的借口挽留这个人。根据几天的交流经验来看,他其实还挺好骗的。
安东尼抱着小女婴穿越霓虹灯影,回到了市区南部的一所平价公寓内,这地方距离那条巷子并不远。屋主人的遗骨被他埋在了不远处。
他将襁褓放在屋主的床上,熟练地更换起了尿布。加西医生坚持帮助小格林达购买婴儿用品,并存放在他的诊所内部,他每次都会去拿一点。
待襁褓变得干爽柔软,他又忙着用牛奶把燕麦片冲软,为婴儿准备食物。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坡格叔叔在他脑袋里嘟囔道:
“你带了个不折不扣的拖油瓶下来。老实说,她绝对更适合待在她老妈身边。”
的确如此,安东尼心想,但他没法完全确定。
他应该再也不会回到地表去了。倘若把她留在那里,他永远也不可能知道她过的好不好。
这种不确定因素让他很不舒坦。
窗外汽车呼啸而过,上百名举着广告牌的员工正用不同的声线吆喝着。小格林达被高低起伏的说话声吸引,在床上打了个滚,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出神地看着青色天穹。
过了一会,她回过头看着“伪装者”,小嘴使劲抿起,叫出了人生的第一个单词。
“爸......爸爸。”
安东尼听见声音,略带纠结地抱起小女婴,这个称呼他打算好好想想。
倘若这孩子刚刚足岁,自己和她相差了23岁左右,但那23年的天昏地暗,也许根本不能被称作人生。
“......还是哥哥吧。”
他最终拿定了主意,对小格林达低声说道。
小格林达的眼珠转了一圈,嘴巴抿了抿,什么声音都没吐出来,显然还不知道怎么发音。
咕......
“伪装者”自己的胃袋闹腾了起来。他从橱柜中找出几块不新鲜的猪肉,切去快放坏的部分,用水烫熟,扔进煮锅,和豆子炖在了一起。
豌豆炖肉的香气很快填满了整个房间。草草解决午餐,安东尼关上窗,将小格林达哄至入睡,走出房门,一跃上了屋顶,消失于玫红和紫红的层叠霓灯中。
............
“就是这里!”
砰!
警察们破开了公寓房门,只见屋内尘埃飘舞,空无一人。
“彻底搜查,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警官,炉灶有使用过的痕迹,床铺上有尿布和奶瓶。”
“猫儿们发现了些什么,这里的土壤有松动过的痕迹......是,是人类的骸骨!每个关节都被拆了下来,肉剔得干干净净!”
伍奇警长看着从土里挖出的一大包人骨,脸色黑到了极点。
种种迹象表明,麦西坎区内出现了一名不折不扣的连环杀人犯!
没想到真的被我给蒙中了,瑞文心想道。
凶手很可能沿着熟悉的路线逃亡,在熟悉的地方犯案。倘若相隔近一个月的两起凶案皆为同一名凶手所为,那这一带可能就是他的频繁出没地点。
在对附近一带的房屋进行排查后,他们总算锁定了一处平价住房。据水电公司的报告,只有这栋住房的水费和电费欠交了两星期,但附近的居民却能不时看见屋内灯光,听见婴儿啼哭的声音。
“房屋的原主名叫威廉,职业不明,并未接受区政府的正规资产普查,也没有加入任何低收入人群援助计划。”
这与祭品黑市的“灰蛇”特征相对吻合。自己当天看见的应该就是这个倒霉蛋,凶手杀了他,占据了他的居所,在这里逗留了一段时间。
搞不好,阿尔卡朋正是通过这起事件发现他的存在的!
“问题是,他现在应该不会回来了。”捷特看向窗外的闹街。
“考虑到那件遗产的危险性,贸然追踪下去不是个明智的选择。那是和‘失控’息息相关的力量,一个不小心,我们所有人都可能会栽在里面!”
“所以我们就只能干等着第四起,第五起命案发生?”伍奇警长显得比捷特还要激动。
“案件已经登报了!整个新德市都知道这件事,犯人必须被抓获,决不能让杀人魔游荡街头的消息在社会上激起恐慌!”
“也许......”
瑞文若有所思地掏出了皮夹,摸出了那张来自“灰蛇”的黑色小卡片。
如果阿尔卡朋是通过“灰蛇”的死得知“酒神”遗产的存在,那也许他与祭品黑市同样存在利益关系。
回到家里,他立刻掏出装着骨粉的罐子,掀起客厅的地毯,将血液和粉末混合,在地面上涂抹出不同的图案。
那张卡片曾在自己的手中凭空消失,上面肯定存在着某种神秘仪式的力量,有力量,就必然会有神秘残留。
自己时时刻刻担心着残留痕迹被别人追踪,那为什么不能自己主动追踪别人留下的痕迹呢?
他趴在地上冥思苦想,回忆着书里学到的基础知识。
琳的回信还没到,就只能就地取材了。
“玛丽,过来。”他向蹲在沙发上的哈斯特尔招了招手。
自己身边刚好就养着一只烈日生物!
撸了会猫头后,他将“魔爪”慢慢伸向玛丽的尾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薅下了一小撮黑毛。
“喵呜!!”
玛丽从地面弹了起来,瞬间窜上了楼。
“金,厨房里的肉桂和迷迭香帮我拿点!”他冲着厨房喊道。
在《下位魔学基础篇》中,迷迭香在仪式语法中象征了“回忆”与“过去”,而哈斯特尔的毛象征了“智慧”与“揭示”。
至于肉桂,则有着太阳和净化的象征。在不少仪式中被当成一道隔绝诅咒的保险。
瑞文点燃一根火柴,把玛丽的毛发烧成灰,两种香料捣成碎末,和进掺了血的骨粉中,用力搅拌均匀。
通过这几种材料的结合和仪式符号的辅助,他拼凑出了一组还像点样的语法:
“安全地揭示过去”。
通过这种东拼西凑的仪式,应该能够勉强追溯卡片上的神秘残留,找到它被制造的地方,祭品黑市的根据地所在。
如此一来,只要继续加以追踪,说不定就能凭借黑市的耳目找到遗产的宿主!
在凭借记忆画好了一整组仪式符号后,瑞文小心地将黑色卡片摆放到中间,又补上了几滴血,慢慢地等待着变化。
“如果露西亚副教授还在的话,我怕不是要被她给骂死。”他在心中自嘲,不由一阵唏嘘。
在不知晓神秘学底层奥秘的普通神秘学家看来,乱拼乱凑形同于急性自杀!
十五分钟后,宛若两种化学试剂的相互反应一般,黑色卡片的上方慢慢多出了两层黑色重影,仿佛两层蝉翼般的薄膜。那正是他要寻找的神秘痕迹,一层属于卡片本身,而另一层来源于“愈合之触”的异咒残留。
两层黑影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可他却能清晰分辨出哪层是哪层,它们在脑海中呈现出截然不同的花纹。
为求保险,他先将注意力投向属于自己的残留痕迹,开始了追溯,想象着意识脱离原本的时间,将目光投向一切开始的时间。
一幅像融化水彩般的画面摇晃着呈现在脑海中。他看见了自己,过去的自己正将手伸向小伙子的衣兜,利用异咒回溯出黑色纸片。
还算清晰,至少画面没糊成一团......唉,毕竟是就地取材,没法做得那么细致。
“喵呜......”玛丽在楼梯上发出了警告的低吼声。
瑞文感觉情况有些不对,伸手摸向自己的脸,双手立刻沾满了“墨汁”。
黑血正自他的鼻腔缓缓溢出,夹带着一丝乳白色的脑髓。
嘶!乱搞真的会出事!
草草复原了自己“漏水”的脑袋后,他加紧进度,将注意力快速挪向另外一层神秘残留,试图看清它的来源。
一团灰暗的画面晃晃悠悠地填满了他的脑海。
“这似乎是一条印刷厂的流水线,卡片上的文字全都是批量印刷上去的,上面的神秘力量来自于用墨水印制的暗纹......”
一部能够印刷神秘仪式的打印机!
不是,新德市的神秘学怎么这么工业化?
数条印刷流水线正与卡片的印制并行,上百名工人在印刷机,切割机和装订机前忙碌,将上千本书册和杂志封装成箱。
在卡片印刷机旁工作的,是一台大型封面钉装机,一本本封面漆黑的厚书正从金属大嘴中被吐出来,散落在分装平台上,等待收集。
“等等,这是......”
瑞文眼尖地看见了封面上的金色烈日烟斗标记,那正是由奥贝伦侦探公司编撰的第十四版《一千种死法》。
“灰蛇”手中的卡片是在阿加瑟女士管理的印刷厂里印制的!她就是祭品黑市的管理者之一!
这下,事件的因果形成了闭环!
“酒神”遗产的宿主杀死了“灰蛇”,“灰蛇”的死讯通过黑市情报网络传到了阿尔卡朋耳中,而阿尔卡朋又重新将搜寻凶手的任务下派给了黑市管理者阿加瑟女士,这就是一切的来龙去脉。
“看来,事件的重心已经倾倒向了阿加瑟女士,跟着她的调查方向,兴许会有收获。也不知道凯夏现在有了什么进展......”
说起来,这两天她没有传回任何消息,该不会在阿加瑟女士那出了什么问题吧?
一想到对方是名喜好女色,手段残忍的狠角色,瑞文不禁为凯夏捏了把汗。
............
与此同时,麦西坎城东,一栋繁复而昏暗的殖民风格三层建筑中。
一名笼罩在窗台阴影中的高挑女性正在镜前装扮自己,为嘴唇涂上丝绒般的暗红,耳垂悬上一对珍珠耳坠,戴上一顶时下流行的三角羽毛帽子,双手套上牛皮手套,蹬上一双黑色尖跟鞋,锋利得几乎能把地毯戳穿。
她缓慢而优雅地完成了她的着装,可身体却始终洁白干净,金棕色卷发垂坠而下,恰到好处地盖过她的胸脯,宛若缠绕在身躯上的灼烈阳光。
“您要穿什么,奎斯女士?”一身黑色西装的更衣女侍恭敬地询问道。
“希望之香,我从新区带回来的那一瓶。”
“那我想您一定非常中意她。她很特殊吗?”
年逾四十的阿加瑟女士接过方形香水瓶,穿上麝香与玫瑰的芬芳。
“是的。”
她端详着镜中沉重的嘴角,在指甲上逐一涂抹鲜血般的艳红。
“她非常,非常特殊。”
五分钟后,她披上一件黑丝绒长风衣,含住一根黑檀木长烟嘴,不发声响地走下楼梯,缓缓推开了一道紧锁的房门。
“真没想到你还没死。”凯夏自门缝中露出了俏皮的微笑。
“我也没料到你还活着,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