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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无妄之灾

疾风卷起粗粝的黄沙,林天虞三人并肩而立,与镇抚司的十几人在校场边缘对峙着。

聂五郎咬着牙问道:“老大,你怎么招惹这个二世祖了?”

“不知道。”

林天虞面沉如水,脑中转过无数个念头,心里却依旧云山雾罩,他实在想不出,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招惹过这个陵州城里天字第一号的纨绔子弟。

而燕林红则一言不发,坚定地站在林天虞身侧。

对方显然不想再给他多余的时间思考,十几个人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

“擒贼先擒王!”林天虞眼中精光一闪,低喝一声,朝着方晏清的方向猛冲过去。

方晏清神态倨傲,对林天虞的举动不屑一顾,他不用出手,便已经有好几个番子堵住了后者的来路。

冲突一触即发!

林天虞与燕林红二人,虽然年纪尚轻,但也曾是从尸山血海的铁线河之战中杀出来的幸存者,那些只会在军中逞威风的镇抚司番子,碰见了他们,无异于养尊处优的家犬碰见了茹毛饮血的饿狼。

林天虞招式大开大合,出手势若奔雷,完美诠释了何谓拳怕少壮,他深谙赤手搏击之三昧,以一敌多也依旧游刃有余。

燕林红的路数却与林天虞大相径庭,他与三五个敌人游斗,闪转腾挪间如惊鸿过隙般潇洒自如,须臾间已见缝插针地击伤了好几个对手。

而苦命的小五,只能色厉内荏地恐吓着面前的两个敌人,甫一动手,他便露了怯,一时间左支右绌,好不狼狈。

方晏清视线扫过众人,突然目光一凝,瞅准了敌人的弱点,冲着聂五郎杀了过去。

小爵爷左手直取小五中门,后者抬手欲挡,他却顺势变掌为爪,轻而易举将小五双手卸开,然后飘然一掌,结结实实地拍在小五胸口之上。

“啪”的一声,小五应声飞出,摔倒在地,两个番子立刻拥了上去,骑在他身上便是一顿老拳。

小爵爷掸了掸袖子,冷哼一声,又潇洒地回身攻向燕林红,他的加入瞬间打破了几人之间微妙的平衡。

十几招后,燕林红渐渐露出颓势,他一招一式间如同行走在钢丝之上,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丈深渊。

终于,小少年一个不留神,被方晏清一掌拍在肩头上,他踉跄着后退,想要稳住身形,却被一个番子抽冷子一脚踹在腿弯之上。

燕林红闷哼一声,扑倒在地,众人一拥而上,对着他便是一顿拳打脚踢,他瘦弱的身躯蜷缩在黄土之上,宛如暴风骤雨里旷野上一株飘零的野花。

千钧一发之际,林天虞状若疯虎般扑了上来,他猛地推开人群,将燕林红护在身下,一时间,拳脚如暴雨般落在林天虞的头、肩和脊背上,他再无还手之力,只能竭尽全力护住身下蜷缩成一团的瘦弱身体。

燕林红被死死压住,他试着起身,身后的林天虞如一块顽石般纹丝不动,滚烫粘稠的液体滴落到他的头发上,片刻后积成了一小洼,又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到下颌。燕林红泫然若泣,两行清泪和灼热的鲜血混做一团,一滴滴滚落到地面,在黄沙上开出一朵朵触目惊心的殷红梅花。

林天虞闷哼着、嗤笑着,颤抖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哭的。”

正在此时,方晏清一声令下。

“停!”

众番子立刻住了手。

方晏清往前两步,一对剑眉拧着,打量着脚下倒在血泊中的两个人,他慢慢蹲下身子,用手指戳了戳林天虞的头,面容冷峻地问道:“死了没有?”

遍体鳞伤的林天虞,居然慢慢撑起了身子,他满脸青紫,左眼已经被打得肿涨起来,一张本来棱角分明的脸就只剩高挺的鼻梁还算完好。

他对着方晏清咧嘴一笑,齿间都是猩红的鲜血。

“你去死吧!”

林天虞暴起发难,猛地一记双风贯耳,分左右拍向对方耳侧。

方晏清早有准备,冷笑道:“雕虫小技。”

他双手一分,还是那招“分涛断浪手”,一左一右将林天虞双手格开。

谁曾想,电光火石之间,林天虞以头为槌,狠狠撞在小爵爷前额之上,方晏清顿时眼前一花,恍惚间只看见林天虞那充满戾气的双眼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他呲着血花,一脸玉石俱焚的疯狂模样。

方晏清只是一个激灵的功夫,便被林天虞摁倒在地,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林天虞的拳头已经狠狠地招呼在了小爵爷干净白皙的脸上。

“我让你家传绝学!”林天虞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几个字,一拳打在方晏清的眼窝上。

“我让你分涛断浪手!”又一拳,对方脸上的伤痕便对称了起来。

“我让你力量不足!”最后这蓄满了力量的一拳,却被身下的方晏清拼死格挡住。

这养尊处优的二世祖居然有些胆气,慌乱之间扭着林天虞滚做一团,两人从互相撕扯到扇耳光、抠鼻孔、戳眼睛,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就如同两个纠缠在一起的对虾,恨不得把对方的虾线扯出来。

周围的番子见状害怕出手误伤了自家主子,只敢上去拉扯,但地上两个人滚作一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时之间难分彼此。

吵闹的声音终于召来了校场上的值日官,他纵马驰来,一拉马缰翻身下马,抄起马鞭一边乱打,一边厉声喝止道:“住手,都住手!”

营中值日官一般位阶较低,大多由小旗官担任,而校场因为是三营均在此操练,值日官的位阶会高上一些,由三营百户轮流担任,一旬一换。

今日的值日官是直荡营的一名百户,他挥着马鞭呼喝着将众人驱散,而在地上难舍难分的两人,也被各自的同伴瞅着空隙硬生生地拉扯开来。

林天虞被聂五郎架着,犹自恶狠狠地看着对面和他一样凄惨的方晏清。

而此时的小爵爷,已不再是那个靓丽光鲜的二世祖了。

他衣衫还算整齐,只是沾满了黄泥,腰间的玉佩早就碎了,只剩连着红绳的小半截兀自在腰间晃悠着,头上的双翅凌云冠也早就不知所踪,更重要的是,他那张本来还算清秀的脸,已经肿胀成了一个猪头。此时他也鼓着腮帮子,或者说是肿着腮帮子,恶狠狠地回瞪着林天虞。

“呸!”

有值日官在场,林天虞也不好再口出恶言,只好一口淤血吐在他与方晏清之间的黄土地上,以宣泄自己的不满。

“呸!”方晏清毫不示弱,同样也是一口鲜血吐在地上,这一下比林天虞那下吐得更多,吐得更远。

“呸!”

“呸!”

两人你来我往,像小孩吐口水一样互相攻讦着,一旁本来同样怒目而视的聂五郎干咳了两声,低声劝道:“老大,别呸了,再呸就好晕倒了。”

林天虞本来还想再来一回合,听闻此言,及时将已经到嘴边的鲜血咽了回去。

而方晏清显然没有做好收口的准备,又一大口血呸了出来,旋即“咳咳咳”地捂着胸口,若没有左右两个手下搀扶着,立马要晕倒在地。

“你看吧。”聂五郎努了努嘴。

这场闹剧进行到此处,值日官再也看不下去,他大喝一声:“军中私斗,按律要重责十杖,你们这群打架的,是谁领的头!”

始作俑者方晏清倒也磊落,他指了指对面的林天虞,洋洋得意却又含糊不清地说道:“我起的头,我带人打的他。”他倒是想说得响亮些,可惜嘴巴已经肿得张不开了。

值日官上下打量着他,皱眉道:“镇抚司的人?你叫什么?”

“下官是镇抚司九品典正方晏清。”他说得含糊,但声音却大,就好像是马上要受到表彰一般,恨不得所有人听清楚他的名号。

“你是方子爵家的小爵爷?”值日官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猪头”如此有恃无恐了。

“下官只是镇抚司九品典正方晏清,恳请大人按律处置!”方晏清重复道。

值日官真是错怪了他,此时此刻的小爵爷,丝毫没有任何的有恃无恐,他只觉得自己就像那抬棺进谏的骨鲠之臣、以死明志的文人雅士、马革裹尸的沙场英豪,如此替天行道,真是壮哉!壮哉!

值日官沉吟片刻,又转头问道:“你们又是谁?”

“在下神机营步射旗小旗官林天虞。”

“在下神机营斥候旗小旗官燕林红。”

“在下神机营步射旗士卒聂五郎。”

三人一一道过姓名,值日官深深看了一眼没什么大碍的燕林红,清了清嗓子,一转身,往回慢悠悠地踱着步。

他走到马前,解下马鞍上的水囊,在众目睽睽之下,缓慢地搓着塞子。

“怪不得敢和方晏清动手,原来是张桂陵的人,这下棘手了,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值日官头脑飞速旋转起来,一边拖延着时间,一边想着对策。

虽然张千户比起方子爵来不值一提,但他一个小小的百户,能不得罪那位“阎摩公子”还是尽量不得罪为妙。

终于,他轻咳两声,拿眼瞟了瞟受伤最重的林天虞,问道:“可有人重伤?”

林天虞正要卖惨,那值日官补充道:“军中私斗,若有重伤者,笞十杖之外,还要罚俸两月。”

林天虞闻言,立刻挺了挺身子,开口道:“没有!绝对没有!些许小伤,算不得什么!”话还没说完,血沫子就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方晏清见对头这么硬气,不想让对方抢了自己风头,明明嘴都咧不开了,还故意哈哈一笑道:“哪里有什么重伤!都是皮外小伤!”

值日官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既然都是小伤,就不用本官亲自处置了,各自回去领罚吧!”

他脸上一片肃容,心头却暗暗为自己的机智而赞叹不已。

如今气也出了,架也打了,又有值日官在此,众人再不敢造次,皆拱手称“是”。

就这样,在值日官的监督下,林天虞三人互相搀扶着,往神机营方向行去,这场莫名其妙的闹剧,至此才终于拉上了帷幕。

而兀自支撑着的方晏清,见对方三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终于坚持不住,那胸腹间的一点豪气瞬间一泻千里。

他倚在两个手下的肩膀上,缓了好一阵子,最终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了个“走”字。

那满脸晒斑的徐十三,此时又凑了上来,他怀里抱着那镶着岫玉的双翅凌云冠,佝偻着身子,腆着一张笑脸说道:“大人,这次算他们好运,咱回去之后再在府里找几十个人,趁其不备,狠狠教训他一顿!”

方晏清面无表情地盯着徐十三,看了好一阵子,徐十三本来笑意盈盈的脸也慢慢僵硬了起来,终于,方晏清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问道:“十三啊,你愿意为我所用吗?”

徐十三一听小爵爷对自己的称呼如此亲昵,立刻挺起了背脊,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忙不迭地回应道:“愿...愿意,小的愿为大人上刀山,下油锅!”

“终于啊,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我头上了!”徐十三暗自激动不已。

他就像一个软体动物一样,一旦拥有了主子的称赞和善意,就如同拥有了一根脊梁一般。

方晏清满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你觉得刚才那个林天虞如何?”

徐十三嗤之以鼻道:“土狗瓦鸡而已。”

方晏清闻言一怔,旋即明白过来,他倒也懒得纠正徐十三的错误,本来想用手指挠一挠鼻子,谁知一碰就疼得龇牙咧嘴。

他终于有些不耐烦,说道:“你去帮我宰了那个林天虞。”

徐十三一听,悚然一惊,再看向小爵爷,见他一脸认真的样子,颤颤巍巍地问道:“我?”

“对,你。”

“还...还有谁?”一想到林天虞那如厉鬼一样的血腥模样,徐十三抖得如筛糠一般,忙哆哆嗦嗦地问道。

“就只有你,只有你才能够担此重任,其他人我都不放心。”小爵爷一脸奸笑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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