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过？在哪？”吴生多此一问，鹿小婷大半辈子都在地下度过，大概率是在地下闻到的。只不过他现在正踩着缸沿在高处敲敲打打，看看有没有什么缝隙可以尝试突破，这才无脑问了一句。

“在地下。有时候付史身上就会有这种味道。”鹿小婷走进屋，又吸了两下鼻子，确定道。

“又是付史？”吴生想到了是在地下，但是没想到这种腐臭的味道会是在人身上，特别是在付史身上。今天发现太多田婆和付史有关联的事情了，只是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关系。“看来这俩老黄瓜还颇有渊源啊，诶我次……”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吴生话还没说完，脚底一偏，毫无防备地一脚踩进了缸里。还好，缸里装了几乎满满的土，而且土质松软，不至于重心不稳直接摔到地上。不过以他这一百八十斤的体重，再加上下坠的力量，整个小腿也是直接插进了土里。

吴生吓了一跳，急忙用两手一脚撑在缸沿儿上，这才稳住身形，然后在鹿小婷的帮助下使劲儿把脚往出拽。

说来也怪，这缸里的土壤质地松软，应该是直接简单倒进去的，没有夯实。但是吴生往外拽的时候却感觉异常吃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跟他使反劲儿。

鼓弄了半天，终于只剩到脚脖子那么长的深度了。他俩憋足一口气，使着蛮劲儿把脚拽了出来。这一下力道有点过，吴生带着鹿小婷整个向后仰过去，差点摔倒在地。

吴生先是看了看鹿小婷有没有摔倒，然后摸了摸被硌得生疼的屁股，突然感觉脚脖子上什么东西正紧紧地箍着他。他用手电扫去，只见两只散发着绿光的黑窟窿正死死地盯着他。

“我艹！”吴生吓得脑瓜子“嗡”的一声，还没来得及看清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就一边下意识的甩脚，一边连忙大叫着往后退去。无奈他现在是在几个大缸的外沿拼成的那一小块平面上，这一胡乱后退，根本没有着力的地方，俩手和屁股全都掉到了缸里。好在那个东西并没有多大力气，甩了两下就顺势甩了出去，落在了过道上。

鹿小婷没被这东西吓着，却被吴生突然的一嗓子吓够呛，也跟着喊了起来。他俩你“啊”一声、我“啊”一声叫了好几个回合，这才意识到这是自己吓自己呢，于是互相白了一眼，立刻不约而同地向地上那个东西看去。

这东西不大，约么也就比吴生这四十五码的鞋大上一圈，浑身隐隐地泛着绿光，在手电的照射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吴生和鹿小婷屏气凝神地盯着这团东西，也是一动不敢动，生怕它突然暴起朝他们扑过来。

这突然的安静让时间显得无比漫长。吴生刚四处寻找出口，又费劲巴力地把脚拽出来，然后紧接着受到惊吓，这无缝衔接让他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这口气憋了几秒钟实在是憋不住了，只能慢慢地出气，希望尽量不惊动地上那个玩意儿。

鹿小婷听到吴生出气的声音，也慢慢放松下来，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大哥，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吴生摇了摇头，他心里也没底。这玩意是他从土里带出来的，而且环抱在他的脚上，要说刚才拽脚的时候那么费劲，大概率跟它是脱不了干系。而且从形状看，干干巴巴的，很扭曲，真不好辨认是个什么东西。只不过这约么也有一分钟过去了，它就那么静静地蜷缩在灯光里，没有一点气息浮动，莫非是个死物？想着，吴生从身边的大缸里抓起一把土朝那玩意儿扬了过去。

土稀稀落落地打中了目标。随着土被扬起，空气中的腐臭喂骤然浓了起来，吴生实在是没憋住，小声咳嗽起来。可是那个东西仍然毫无反应，应该确定是个死物无疑了。

吴生仗着胆子下了地，把鹿小婷掩在身后，慢慢移步上前，离着一段距离仔细观瞧。

这玩意上粗下细，粗的那边稀稀拉拉地长着黑毛，通体黢黑发亮。身上那淡淡的荧光，随着手电的靠近逐渐变得微弱，在吴生的这个距离，已经几乎看不到了。可是，在这个角度看，根本不像有什么能挂住吴生脚脖子的构造。

吴生感受了一下，脚脖子上被死死扣住的感觉依然还在，肯定不是错觉。他回头瞅瞅鹿小婷，问，“这玩意你见过没有？”鹿小婷皱着眉头，轻轻摇头，表示不知道。

吴生转回头，盯着眼前这个物件，琢磨琢磨着就伸腿踢了一脚。那东西顺着过道轱辘轱辘向前转了几圈，慢慢停在了一米开外的地方，然后好像不甘心一般，随着过道微小的坡度，缓缓转了过来。

两人这才看见那个东西的全貌。那东西双眼微睁，里面黑洞洞的，没有眼球，嘴巴紧闭，四肢在胸前盘结交错，全身皮肤干瘪，像只没毛的死猴子——那分明是一具婴儿的干尸！

吴生心里“咯噔”一下，还没等作出反应，就感觉胳膊生疼，回头一看，原来是鹿小婷正吓得死死地攥着他，那大长手指头，眼看着都快抠进他肉里了。

眼见着疼得受不了，吴生赶紧掰开鹿小婷的手，故作镇定地说，“怕……怕毛，死……死的！”这一闹，他也通透了，“先别担心什么牛鬼蛇神、魑魅魍魉了，这一爪子下去，还不一定哪个先弄死我呢！”回过神来，吴生拿着手电扫了扫满屋的大缸，心里还是慌的一批——照这情况看，这满屋的大缸里面，装的不会都是婴儿的干尸吧？

在一些民间传说里面，婴儿是连接阴阳的载体，一边连着阳间和现世，另一头也通着阴间和上一世。说白了，就是身体在人间，但是三魂七魄还没完全从阴间转移过来。这也就是为什么传说三岁以前的小孩儿，能看见很多大人看不见的东西，梦里还能梦到他根本没经历过的事情。之前就有人信誓旦旦地让吴生解释，有的孩子被家长保护的很好，根本没遇到过害怕的东西，为什么半夜做梦会被吓哭。仔细想想，这其实这是个逻辑问题，不是超自然问题。

这田婆也真是丧尽天良，估计是为了增强她自己所谓和下面沟通的能力，在这拿孩子献祭，也不怕遭天谴！也不知道这都是谁家的孩子，让这么个畜生给偷了来，埋进土里接地气，又用大缸隔开地面，让孩子们不能下地府投胎，这不就是炼小鬼的勾当么！

“呸！”想到这，吴生恐惧的心理顿时减轻了不少。他虽然不是什么铁肩担道义的侠客之士，但这屋里的腐臭，现在看来不只是尸臭味了，而是总感觉夹杂了太多利欲熏心、丧尽天良的味道，让他不禁隐隐作呕，忍不住吐了一口。

鹿小婷似乎也明白了这一点，望着躺在地上的干尸，眼神似乎也柔和了许多。联想到在付史身上闻到的味道，开口问道，“大哥，你说，付史是不是也干过这种坏事啊？”

“诶，对啊！你说付史身上也有这种味道。他在地下也有这么个大缸？”吴生心里过了一遍可能性，可还是没想通，这田婆炼尸是为了连通阴阳，他付史是个赊刀人，找到小孩儿都是活取心脏，他也没必要把尸体炼到这个干尸的程度。可不炼到这个程度，他身上也不会有那么大的腐臭味啊。

“不知道，除了那个屋子，我没去过外面。”说完这句，鹿小婷好像又回想起了那段经历，让她不自觉地有些委屈。“可是，我……”

鹿小婷的话戛然而止。吴生十分讨厌这种说话说一半的行为，把手电光移到鹿小婷脸上，催促道，“你咋的，你倒是说啊！”

手电光里，鹿小婷睁大着眼睛，嘴巴微微张合，直愣愣地盯着吴生，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说不出话来。

吴生也跟着愣了一下，心想这大姐是磕到哪根麻筋了，咋还抽抽上了呢。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快速转身向地上那具婴儿干尸照去。可是，那具干尸和刚才一样，毫无变化。

“你kin你，擦！下回别……”吴生刚想埋怨鹿小婷两句，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了，“不……不是，是……上面！”

吴生把手电顺着旁边的大缸向上扫了上去，只见对面的十几个大缸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高高低低的伸出了一个个带毛的脑袋，十几双黑洞洞的黑窟窿，正死死地盯着他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