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下方与地面几乎是贴合的，只留下一条极细的门缝，里面隐隐地透出一丝光亮，像呼吸灯一样，有节奏地忽明忽暗。要不是房间里现在漆黑一片，而且不经意间受到下方尘土的引导，还真是难以发现。

吴生撅着屁股，侧脸贴到地上，也不顾满地的尘土，恨不得把眼睛塞到门缝里看，可无奈门缝太小，除了那一丝丝光亮，其他什么都看不到。

“有光？可这屋里也一直没发现有电器或者电路啊？”疑惑着，吴生把手塞到门缝边上感受了一下，“确实有风，而且温度比这里高一些。”

有风、有光、有温度，吴生也想不到什么理由不进去了。至于里面有可能封印着的凶煞之物，他还是想碰碰运气，不管是硬碰硬也好，还是闪避着逃出去也好，总归也是一线生机，咋也比在这坐以待毙要强得多。

想着，吴生站起身来，掂了掂手里的扳手，又看了看昏迷的鹿小婷，下定决心，发狠似的向锁头砸去。

“当！”

随着一声金属的声响，锁头带着门鼻一起被砸了下来。紧接着，一股夹杂着酒精和消毒水气味的强风把门忽地吹了开来，“咣当”一声砸在侧面的墙上。那味道，像极了殡仪馆遗体存放厅的气味。

吴生没想到门开的这么突然，本来还想摆个战斗姿态以备战斗，可这一下倒给他弄了个措手不及，于是条件反射似的甩出一句国骂，把扳手挡在了胸前。

可是，想象中嘶吼咆哮着冲出来一只或一堆怪物的场景并没有发生，只有那股子带有防腐剂味道的风和忽明忽暗的光，不断从屋内涌出来。

吴生没有贸然行动，而是横着扳手僵持了一会，借机观察屋内的情况。屋内是一张头在北、脚在南的床，上面空空如也，不像是有人住的迹象；靠西墙那边，是一个深木色的木制衣柜，有点像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风格。

吴生所在的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这么多。让他难受的是，屋内被墙壁挡住的视野盲区太大了，毫不夸张地估算，就在吴生看不着的空间里，藏十个八个全副武装的大老爷们绝对没问题。

屋内的光还在不紧不慢地明灭着。过了许久，吴生感觉举着的手都有点酸了。屋内不断有温风吹出来，让他浑身的冷意缓解了不少，但是温度还是太低，还远远没有到暖起来的地步。而且鹿小婷还在因为低温而昏迷，这样下去，她就算不死，也得出现并发症，醒过来也是残废了。

吴生侧着耳朵听了半天，里面只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嗡嗡”声，除此以外，别无他音。他仗着胆子向前迈了一步，鞋子擦过地表发出“唰”的一声，在这种极其安静的环境下显得尤为突兀。

于是，他赶紧停下脚步，继续侧耳听去——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起码现在可以确定，里面应该没有会因为声音而有反应的东西。

想着，他的胆子大了一些，继续一步一停地向屋内探去。

就这样，慢慢的，他一点一点挪到了门口，只要一伸头，就能看见屋内的全貌了。吴生琢磨着，要是蹑手蹑脚的进去，首先气势上就矮人家一头。如果有什么怪物，反正也是要殊死一战，不如先下手为强，搞个偷袭！于是，他做足了心里建设，深吸一口气，心里一横，大叫一声，“你爹来喽！”然后像突然袭击一样，整个人向屋里蹦了进去。

人在高度紧张的时候，由于肾上腺素分泌，感官会被放大，反应也会更灵敏。吴生在半空中划过的瞬间，他的视角好像成了一部缓慢运镜的镜头，屋内的东西一件件映入他的眼帘——除了那张床和那个衣柜，靠南窗的位置还有一张老式单人办公桌，两边各有一把椅子，面朝内摆放着，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好像有两个看不见的人，正等着吴生自投罗网。

随着吴生即将落到地上，他迅速抬眼看了看屋内明灭不定的光源，这一眼，让吴生瞬间双腿一软，两脚一个不稳直接跪在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只见床尾附近，一个背对着吴生的短发女人，正双腿盘膝飘浮在半空中，两手捏着不知名法印，身上不断发出忽明忽暗的白光，身上穿着的，赫然就是田婆白天那套衣服。

吴生跪在地上，浑身冷汗直流，好像朝圣一样，望着浮在半空发光的田婆一动不敢动。

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灵体。

他之前搞民俗研究的时候，可是没少听说各路神仙显圣的故事，但当时他很明显的感受就是，对于同一个事件，大家描述的细节完全不同，真实性完全不靠谱。可是这回，这个灵体就切切实实地飘在他面前，想不相信也不行了。

而且，灵体与之前另一个屋子里的婴尸不同，那是能摸得着的东西，不管怎么说，起码有一战的可能。这玩意可就不一样了，它连个实体都没有，想抵抗还得靠法术、靠机缘，就吴生这种手指头长蹼的选手，掐指决都掐不明白，拿啥跟人家斗？

然而，吴生这么跪了半天，那个灵体田婆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是那么淡然地飘在那里，像是随着呼吸的律动，以一个极小的幅度，上下浮动着。

随着时间流逝，吴生也慢慢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逐渐适应了这个场景。他心想，“怪不得进来之后一直没有田婆的踪迹，原来在这练功呢。这功法也太尿性了，肉身直接飘在空中，都快赶上修仙了。合适的话，哪天我也得学学。”想着想着，吴生感觉到了从膝盖上传来的阵阵麻意，这才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不行，小婷还在外面昏迷着，当务之急是先活命！”

于是，他小声清了清嗓，叫了一句，“田婆？”

过了半晌，毫无反应。

“田婆？”吴生寻思着老大姐可能是耳背，于是提高了点嗓门又喊了一声，可同样，田婆还是无动于衷。

吴生这时候有点急了，大声叫了句，“田婆！！！我俩来了！！！”

田婆的精神好像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无论吴生怎样大喊，她都没有一丝反应，似乎已经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莫非这是……魂儿上底下交流去了，本人不在？”吴生仗着胆子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下，鼓足勇气，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傻批？”

果然不出他所料，还是没有回应。

“还是先找出口吧。”过了刚才那个震惊的劲儿，吴生这功夫又顿时浑身寒意上涌，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于是决定先不和田婆耗下去了。

想着，他开始寻找气流吹出来的窗口。一般情况下，找风口无非就是找一个通道而已，例如排烟口之类的，一眼就能看到，找起来很容易。但是吴生转了两圈才发现，屋内的窗户是紧闭的，而且全屋墙壁上根本没有一个窟窿眼。“怪了，那是哪来的风呢？”

在密闭空间里，风会在屋内折回流动，所以想一下子找到风源并不容易。吴生仔细感受了一下，最终确定了，风就是从田婆的方向吹过来的。可是那个方向，除了田婆，都是实墙，根本不可能会有通风的地方。“从身上往外吹风？这功法还能藏风聚气？真牛波！”想着，吴生就想给她竖个大拇指。

这边他刚要抬手，突然意识到他们俩人现在还生死攸关呢，于是狠狠摇了摇脑袋，把深入研究的想法甩出了脑袋，继续琢磨这么逃出去。

“叫了半天没反应，应该可以把她忽略了吧。”吴生把注意力放到了眼前的窗户上，然后蹑手蹑脚地路过田婆的灵体，来到了窗户边上。

吴生长出了一口气，心里默念着，“对不住了奥！”然后一手护着脑袋，一手拿着扳手，抡圆了向窗户上砸去。

可是，想象中玻璃碎裂的“哗啦”声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咣”的一声。吴生疑惑地抬头，眼前的玻璃毫发无伤，仍好好地立在他眼前。他皱着眉，用扳手又轻轻敲了几下，发出的不是脆响，而是“嘭嘭”的闷响。“沃日！防盗玻璃！”

“你家是特么有矿吗，家里安的什么防盗玻璃！”玻璃生产并不是吴生的专业。但是他曾听人讲过，防盗玻璃，是一种内部嵌有夹层的玻璃，本身质地十分坚韧，能承受很大的冲击力，即使碎裂，也只会产生蜘蛛网一样的纹路，但不会脱落。有一些军工企业生产的民用玻璃，强度更高，甚至可以达到防弹的效果。吴生虽然没有多大力气，但也毕竟正值壮年，这一扳手下去，少说也得有一百五十斤力道，可却连个印迹都没留下，估么着，大概率田婆家用的就是这种。

吴生正自懊恼，突然感觉氛围有点不对劲——屋里的风不知为什么停了。“不妙！”他缓缓地回过头。

田婆的脸不知什么时候，正贴着吴生的后脑勺，用一双全是眼白的眼睛怒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