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庭张现任的族长张福子,听到下人在他耳边说,他的大侄子全苟被昭阳郡主给打了时,惊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坐在他对面正喝茶的礼部尚书之子隋辩,皱着眉看着眼前这个不知礼数的老头。
泥腿子就是上不得台面,遇见一件小事都一惊一乍,也不知道当今是怎么想的,放着他们这些进士老爷不用,非要用那些种田打鱼的。
张福子两年前还是种田的,就因为他们这些世家要给张颜如这小姑娘找不痛快,就把他们全家从老家拎到这京城的花花世界做了贵人。
他们给权,给钱,给地位,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他们坐实晋国公张氏亲戚这个身份,然后放任他们欺男霸女胡作非为。
比如今天发生在国公府后宅的那件事情,就是他们这些百千年世家的手笔。
堂哥向堂妹求亲,认了祖宗祠堂的族亲却罔顾人伦,高洁清雅的张真人日夜被困在国公府后宅闭门哭泣,未婚妻昭阳郡主在国公府变淫窟。
以华庭张这些年仗着国公府亲戚的身份,在这京城作威作福为国公府攒下来的坏名声,大部分人都会觉得这个说法是真的,这是多么合理的谣言啊!
这次一定能让那张颜如和老营的那些悍将士卒彻底断了联系。
张福子听了下人的话,捂着胸口喘了一会气,不自觉的加紧双腿,想起自己的兄弟如今那光溜溜的下巴,和时常发出的哀嚎,还有自己刚抬进门的第三房貌美小妾,恐惧与悔恨就在他心里不断的蔓延。
他如今住着国公府旁边的大院子,吃着山蒸海味,穿着绫罗绸缎,有几辈子花不完的财富,晚上还要貌美侍女和小妾伺候着,简直是神仙日子。
何必还去肖想那国公之位?
要不现在就去给郡主磕个头,让她老人家只阉自己的侄儿和大儿子,他今年才五十八岁,千年前有个姓刘的老头六十多了还能让小娘子生出儿子,他老张头身体还很硬朗,少了一个儿子再生就是。
想到这里,张福子就想马上去找张颜如请罪,但他刚要走,突然看见隋尚书的大公子还在悠闲地喝茶,他当即有了主意。
张福子陪着笑脸来到隋辩身前,弯着腰给他倒了一杯茶,很是狗腿地开口说道:
“喜事啊大公子,我那不争气的大侄儿无意间撞见了昭阳郡主沐浴,把她身子给看光了,那按照大公子说的那什么狗屁礼法,颜丫头就要嫁给狗子,毕竟我们两家出了五服。现在颜丫头正生气呢,还打算阉了狗子,我先过去拖住她,假意给她赔罪,等她要阉我时,大公子你再出来痛斥她不守妇道,还想残害亲戚,届时大公子把这件事传扬出去,管叫颜丫头身败名裂。”
隋辩鄙夷的看了张福子一眼,慢条斯理的说道:
“蠢材!怎么能本公子去宣扬,你府上不是有那么多下人吗?随意提点他们两句,这事不就成了吗!”
张福子弯着腰,讪笑着给了自己脸上几巴掌。“啊呦!您瞧我这嘴,公子是那什么子,怎么能背后说人闲话呢?我这张嘴乱说话,该打,该打。”
隋辩听着张福子公子公子的叫着,心里别提多舒服了,他还记得四年前,自己带着人,带着聘礼,到晋国公府来提亲,结果就说了两句公道话,就被张颜如那婆娘纵奴殴打,这事他这四年来可是无时无刻不记在心里,就想着哪一天给这群乍富的泥腿子一点教训。
这不!他们这些世家布置了这么久,这机会不就来了吗?
隋辩施施然的站起来,示意张福子先走,自己则在后面慢慢踱步跟随。
…………
等张福子赶到竹缘斋时,发现自己的大侄儿,和张真人,还有颜丫头都不在了。
他把一直盯着这边的小斯叫过来问了才知道,一刻钟前张颜如和张添寿已经带着少爷面圣去了。
张福子听到这个消息,顿时脸上苍白,手脚冰凉。
完了!自家的蠢侄子被带进宫里了,以那蠢材的脑子,一定是什么秘密都守不住。
他必须马上走,马上带着自己的大儿子还有这些年攒下来的钱财走。
…………
紫禁城,乾清宫,永昌皇帝李独树拿着一把张颜如的商队,从南洋带回来的象牙柄手铳在手里把玩着。
听说这是太西弗拉西工匠新耗费无数心血造出来的,不用火绳点火,而用燧石点火的新式火铳。
以后军队打仗,只要发药不受潮,就不怕下雨了。
他现在很想找个雨天试试,因为这一年来,逃到安南的前闵王爷勾连安南王,频繁滋扰云南,贵州,还有两广。
北边也有建奴联合科尔沁蒙古,不断突破薄弱的九边南下劫掠。
如果这种操作更简单,发射更快,打的更远更准的火铳能大规模配备给火器营,在配合红夷大炮,和老营骑兵,不管那些建奴从哪里突破,只要和他们主力碰到一次,定能叫那些建奴有来无回。
他放下手中的手铳,看着跪在下面瑟瑟发抖的张全苟平静的问道:
“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张全苟跪伏在地不敢说话。
“隋太良的儿子是怎么让你去坏昭阳名声的?”
皇帝也不管他有没有回答,只是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的问。
“你们能来京城作威作福,就是那些世家为了借你们的手,来坏昭阳的名声?”
张全苟依旧没有回答问题,但是他的身体抖得更厉害。
皇帝似乎被他耗尽了耐心,突然一拍桌子,厉声喝道:
“你们这样做,额是能杀你们全家的,现在额允许你狡辩,只要你说能服朕,朕就只杀你全家,然后放过你,你给老子好好考虑一下,是死全家,还是活你一人?”
张全苟听说要死全家,吓的尿了裤子,又听说只要能说服皇帝,他就能活,心中顿时生出来无限希望。
对于张全苟的失态,永昌皇帝陛下对此并不在意。他什么大场面都见过,吓尿了对他来说只是小意思。
皇帝都不在意,张颜如和张添寿更加不会去在意。
张全苟抬起头,满脸鼻涕眼泪的哭喊道:
“陛下!都是隋辩公子和我大伯逼我做的,我也不想……”
他话还没说完,永昌皇帝又拍了一下桌子,而后疾言厉色的说道:
“大胆狂徒,自己作恶,居然还敢攀咬一品大员的家眷,来人,把他嘴堵上拉出去砍咧。”
张全苟震惊的课看向皇帝,不敢相信皇帝居然说翻脸就翻脸,完全不顾及颜面。
但他再想说什么时,他的嘴已经被金吾卫给堵上,他想要挣扎怒骂,可那两个金吾卫拖他就像拖死狗一样容易,他的挣扎呜咽全部都是徒劳。
处置完张全苟,皇帝平静的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然后拿起桌子上的手铳接着把玩。
“昭阳啊!你要理解额,我现在是皇帝,丞相说额要做个明君,而明君不能滥杀无辜,前朝太祖喜欢诛九族,但现在是新朝咧,朕总不能和前朝的太祖一样吧?那朕要给你们交代,只能把这个蠢材杀了,然后把华庭张氏全族发配琼州,至于礼部尚书的儿子,就按你们说的办,等下你们就可以带着朕的手谕,带人去抽他们一顿。”
张颜如看了一眼皇帝手里的手铳,冷笑着低下头,恭敬的答道:
“昭阳谢陛下恩典。”
她先前明明还说了秦王也参与其中,结果皇帝宁愿堵住张全苟的嘴,也不愿意哪怕训斥秦王一顿,但他是皇帝,在没有足够的力量前,她只能忍气吞声,但只有她的力量足够了,谁还敢欺辱她,她必定会百倍奉还。
张添寿在皇帝面前一直维持着高人风范,所以进来之后只是拱手行礼,并没有下跪,也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只是先前陈述事情经过时做里些许补充。
皇帝对于这位侄女婿却是很满意,因为他已经用真人的身份,给十几处祥瑞背书,让这天底下敢造他反的人都少了很多,对于这样的高人,在他面前无礼一点也是应该的。
就如现在,张颜如需要谢恩,而张添寿就敢站在一旁看着,皇帝非但不生气,还和颜悦色的和他说。
“添寿啊!你现在要是有空,就去德尚那边去看看吧,她这些天一直在额耳边念你的名字,说是要和你彻夜长谈道家经意。”
张添寿还没出言拒绝,张颜如已经抬起头,看着皇帝的眼睛,嘟着嘴,做生气状。
“陛下~张小郎君是昭阳的未婚夫婿,他现在已经开始喜欢我了,就在刚才我们还亲嘴了,陛下您疼女儿,也不能帮着她抢我男人吧?”
皇帝看了一眼张颜如微肿的唇,然后发现张添寿唇上也有一个小牙印,当即尴尬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是额多事咧,既然你们两情相悦,那额就回去劝一劝德尚,行咧,朕也没脸留你们,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张颜如再次行礼道:“昭阳告退。”
而张添寿只是对着皇帝躬身抱拳,“静心告退。”
皇帝等二人走后,拿起枪就走出乾清宫,他要去试一试这枪的威力是不是像张颜如吹嘘的那般大。
…………
隋辩带着几个家丁骑着马向着皇宫拼命奔跑,他先前回家把这件事告诉了他老爹,然后就挨了一顿臭骂,他老爹要求他现在就去宫门外跪着,跪到皇帝想要见他,不然他就是跪死在宫门外,也不准起来,不然他就是回家,也会被打死。
等他急冲冲带着家丁出门时,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半时辰。
他正焦急打马,希望能快一点,没想到迎面就撞上了一对骑士。
见对面来势汹汹,而且行进间极有章法,特别是被拱卫在中间的那抹红衣,一看知道定是哪家贵人出行,他当即放慢马速,让到一边去。
等两队人马离得近了,他才发现,来人是晋国公府的人,他等他们离得再近一些时,他正要打招呼,对面突然提速朝他冲过来。
他刚想问这是干什么,先头的那红色的身影在越过他时就举起马鞭,劈头盖脸的快速给了他两鞭。
他刚惨叫出声,又一个骑士越过他,并且给了他脸上一鞭。
张添寿举着带鞘长剑,跟在这二十人的后面,等他们都打完了,他才提起马速,一剑抽在他的脑袋上,然后打马回身,从怀里拿出一个黄色卷轴,摊开后丢在隋辩的脸上,接着翻身上马,扬长而去,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
然后他开始不断地惨叫,张颜如这次带了二十人过来,当然不是骑马过来的,除了他和张添寿的两匹马外,其它的都是拿着皇帝的手谕找皇宫借的。
二十人加上自己打的两鞭子,就是二十二鞭,这些鞭子打完,隋辩已经浑身都是血。
他趴在马背上,不理解为什么张颜如敢当街行凶,然后他就感觉脑袋一痛,整个人都飞了起来,接着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家丁连忙下马去看自家的少爷是否还活着,然后他们看到了明黄色卷轴上面的内容,和底下的盖着的朱红色大印,顿时脸色一白。他们小心的收起卷轴,抱起自家少爷,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家里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