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折花剑法，从来都没有被主流修士和大人物们承认过，它根本算不上剑法。
事实是如此的，但陌曾微微垂下眼帘，并没有戳破陆千凡脸上那抹光亮。
他若无其事地看着陆千凡平静下来，随即淡淡地问道：“你为何要练它？”
陆千凡一副理所应当地回答道：“因为我想变强啊。”
但这似乎并不是陌曾想要的回答。
“变强不止练剑这一种方法，这世间也不止有这一种剑法。”
听到这话，陆千凡摸了摸眉角又挠了挠后脑勺，她似乎有些犹豫。
片刻，她才道：“我想要变强，想用手中的剑亲手斩杀魔族。我自知人魔差距很大，因此普通的剑法远远不够，为恐怕只有世间第一才有可能弥补我的不足。”
“世间第一？”听到这个几个字，陌曾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怎么了，”陆千凡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快了，道：“世间第一者的剑法难道不是世间第一的剑法吗？”
陌曾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屑，但很快又恢复了平常，他淡淡地摇了摇头，道：“倒也未必……”
陆千凡脸上的表情顿时对陌曾的话流露出不赞同，反驳道：“难道不是吗，往前数千年，还有谁能与桂剑仙并肩？凭借一己之力，斩杀了那么多魔族，让魔族望而却步，闻风丧胆。桂剑仙难道还当不了人族第一人这个称呼吗？”
陌曾点了点头，无比平静地说到：“我不否认他很强，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若为最，便是无人可及之境了，又岂会成为绛玦亡魂？
桂剑仙虽是旷世奇才，可他至死都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童。短短一生未尝败绩，未明心性。这样的人怎能被奉为剑仙，又怎能创造出世间之最的剑法？”
桂剑仙和数万修士一同长眠于绛玦，这便意味着……他败给了魔族。
这些是都是不争的事实，陆千凡也难以反驳。
桂剑仙不是最强，他的剑法自然也不会是最强的。
而且，绛玦一战就结局而言，绛玦失守，漠北沦为无人荒芜之地，陷入人间炼狱。桂剑仙好像并没有成功守下些什么……
他确实也没有成功。
那么，他是个失败者吗？
那样万众瞩目的人，会是个失败者？
世间其实有不少质疑桂剑仙的声音，认为他来路不明，别有心机，认为他特立独行，行为捉摸不定，对于人族极具威胁。
毕竟对于修仙界而言，桂剑仙像是一个突然闯入一个静谧房间的唐突者，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他拂过衣袖，留下了片刻的清新，但放眼望去，混沌的灰尘依然在翻涌不断。
那是终将要被覆盖的事物，那不过是一个已逝之人。
可是……他所做的那些算什么呢？
陆千凡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坚定，声音却显得格外平静，好似能掀起百米巨浪的海底。
“不，不是那样的。”
葬剑山上退魔尊，万龙原中镇千军。
南斩尤魔，西驱双煞，东屠离斥，令各方大魔闻之变色，唯恐避之不及。
那被尊为剑仙的少年从不知惧，从不低头。
一裳白衣，一剑无名，一身傲骨，一念仙魔。
他轻轻挥下的一道剑光，就能令天下生灵避让，山河失色。
就连传闻中的魔族君王都得敬他三分。
是如今妖魔横行，魔族欲吞并天下，世人皆惶惶之时。
桂剑仙虽对人疏远，喜欢独来独往，但在那剑仙虚妄的名字之下，他徒手为人族开辟了一个可能性：
与己斗，与天搏，人并非不敌魔。
那是一束微光，带来不了暖意，但能那是一束黑暗中难求的光啊。
一时间，世间佼佼者都向往着桂剑仙之名，因此练剑修行，降妖除魔，视死如归……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失败者？
“他是一位真真正正的剑仙，他是当今世间第一人。”
“那便……是吧。”陌曾也没有反驳，他似乎并不想继续聊这个话题。
反观陆千凡，她脸上渐渐浮现色彩。一提到“桂剑仙”她是神情也丰富不少，似乎还想要继续争论下去。
虽然陌曾已经主动回避，但陆千凡却已经看出一点异样，忙问道：“看你刚刚那样子，你会剑法？好像，还了解折花剑法？”
折花剑法虽是大名鼎鼎的桂剑仙所创的大名鼎鼎的剑法，但也仅限“大名鼎鼎”这个词。
世间并没有多少人真正见过在桂剑仙手中，这剑法真正的模样。
又因为折花剑法不被承认，也不会有什么人将它当做一套真正的剑法去研习。
可以说，折花剑法是人尽皆知但又人尽不了解的。
但方才，陌曾分明看得出神。一个看不明白的人看不懂其中奥妙，自然也不会如此出神。
陌曾在陆千凡面前缓缓踱了几步，坐在了旁边的石凳上，道：“他那样轻松地给予世人视若珍宝的希望，可那希望终究不过昙花一现。”
“不，希望才不会轻易消失，它会越传越远。若是没有桂剑仙，人族不可能有如今这般可以和魔族抗衡的实力。”
陆千凡抱着剑，看着陌曾，继续说到：
“所以呢，你不否认是吧。看来你确实懂剑法，我还以为你只有一身古怪的身法呢。”
“啊，那个？”陌曾意识到陆千凡指的是什么，难为情地笑道：“那是上好的轻功啊。”
“哪有轻功诡异重重，想树影一样没个准头飘来飘去的？你没个修为，为何会懂剑术，你练剑吗？”
“兴趣使然，略懂一二罢了。”陌曾微微笑了笑，“倒是这折花剑法啊，你还是别练了。”
“为何？”
“我不是说了吗，它不被承认。你用这剑法走到哪里，都会被人非议，而且……你学不好的。”
陌曾又摇了摇头，感叹似地说到：“将希望寄托于一个只有蛮力只会杀戮的人身上，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蛮力和杀戮？”
陆千凡捏了捏自己的拳头。
她只知道桂剑仙是个被歌颂的传奇，虽然也有些闲话，可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评价桂剑仙。
她也最不愿意听这种话。
他将桂剑仙所做的一切功绩不屑一顾，还说是蛮力的杀戮。
要这样说，那古往今来的所有人族修士不都在做这样野蛮杀戮的事情吗？
“客卿大人在宗内什么都不愁，应该不知道吧：有些人连活着都十分艰难了。他们从泥地里连滚带爬，本身就是一无所有，可能拼尽全力地努力到最后也只是无济于事。”
陆千凡拿起手中的剑，轻轻抚摸，好像抚摸着一个孩子的脸庞。
突然，陆千凡转向陌曾，问道：“客卿大人也是这么认为的吗，折花连剑法都算不上？”
陌曾愣了一下，眼神漫无目的地瞟向旁边，少见地语塞了片刻。
陆千凡又道：“客卿您知道吗，那些所谓被承认的剑法都被大宗门深藏起来了，只有名声，地位，财富才能得到。普通人是根本见不到的。在进入宗之前，我一个人四处漂泊，我既不聪明，也没有什么剑术天赋。
因此所以我能修习的，只有因不被承认而得以出现在黑市小贩那里的折花剑法。
像客卿这样的人即便平日什么也不做也是衣食无忧的吧。有宗门的俸禄，宗门的赏识，离这种如今只能在在传记里出现的剑法和人应该非常遥远吧。
虽然此刻我们同时站在这里说话，但或许，我们确实不是一路人。”
说罢，陆千凡打算无视陌曾的存在，继续练剑。
也就是在陆千凡转过身的瞬间，她听见陌曾轻轻叹了口气，紧接着道：“在我心里，无关剑法与否，无关强大与否，它只是折花。”
陆千凡停了下来，有些疑惑地看向陌曾。
这家伙，怎么突然性情大变开始说一些不那么惹人讨厌的话了。
仔细想想，他好像也并没有那么讨厌。
陌曾走近陆千凡，看向她手中的剑有几分出神，声音也跟着轻柔了几分：
“你若如此执着，便也随你。
折花灵活多变，诡秘莫测，你的剑的确有些笨拙。不过能看出来，你下来不少功夫。放松身心，不要拘泥于一招一式的准确，心随剑动，不要在乎成败。想象自己是绝世的天才，手握一柄绝世的好剑，这样会顺畅不少。”
说罢，陌曾便若无其事地晃悠着背影独自离开了。
看起来心情似乎还不错。
陆千凡眨了眨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可周围分明没有其他人了。
“他刚刚，在和我讲话吗？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刚还说桂剑仙这不好那不好呢，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
陆千凡抖了抖身子，感觉自己的胳膊上要起鸡皮疙瘩了。
她将剑拿到眼前，想到了陌曾刚刚说的那番话。
“那便试试呗。”
陆千凡调整了一下心态，将剑轻轻往上一抛，在空中握住剑柄抽出剑刃，做了个帅气的拔剑动作。
做完之后还不忘四处张望有没有人看见。
当剑握于手中，陆千凡的眼神变得坚毅几分，她按照陌曾所说的，又练了一遍折花剑法，发现的确顺畅多了。
陆千凡不禁感叹道：“这人，有点意思。”
陆千凡接着揣摩起陌曾来：虽然陌曾这个人有时候真的有些令人讨厌，不过有时候又莫名其妙的好。
明明一举一动都非常的可疑，并可为什么我对他的出现并不感到不安，反而有点期待。
似乎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是之前在哪里见过吗？
不应该，这样古怪的人，我若是见过应该不只是感到熟悉。
难道说……是什么前世今生的宿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都怪柳绿姝从山下淘来的画本！
陆千凡的脸上顿时出现一抹红晕。
她“蹭蹭蹭”步爬到了竹梢，往四处看了看，又从竹梢头落下来。
似乎想换个心情继续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