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朝尘正蹲在清理疏玉阁门口石阶上的苔藓。
他的眼中有几分不舍,就像看待一位即将分别的老友。
虽然这些苔藓为石阶平添了几分颜色和生机,可若是赶上下雨,那这些绿色的小家伙们就不是那么可爱了。
那些步履匆匆者必然要脚底打滑然后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更有甚者还会咕噜咕噜滚下台阶。
朝尘忍不住蹲下来用指尖轻轻戳了戳:“这些苔藓实在好看啊,毛茸茸软绵绵,过几时日还能更加苍翠呢。这样清除实在可惜了,嗯嗯,我好好铲下来都种到花盆里去,唔,毛茸茸,好舒服啊……”
朝尘正自言自语着,远远地便看见有个人朝疏玉阁走来。
自从三位长卿云游四海后,疏玉阁除了那位不爱出门的陌曾客卿就没有其他人了。
疏玉阁似乎是瞬间就冷清下来了。
那么这个时候,会是谁来拜访呢?
朝尘站起来,整理了一番衣着,静待那人走近拱手道:
“这位道友请留步,在下疏玉阁的掌事弟子朝尘。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陆千凡回礼道:“三长老座下弟子陆千凡,来找陌曾客卿。”
“啊,原来您就是传说中的陆千凡师姐!”
“什,什么?传,传说中的?”
陆千凡被这个称号吓得不轻,自己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出名了?
“是啊是啊。”朝尘连连点头道:“您可是苍水宗的风云人物呢。您是一部励志传奇的诗篇,您的胆魄,您坚韧不拔的毅力我可钦佩已久了,没想到今日能见到您的真容。”
“是,是吗,多谢……”陆千凡被这一顿突如其来的夸奖夸得有些头重脚轻地,连连摆手道:“我没做什么,不必如此客气。”
“您找陌曾客卿是吧,”朝尘一说到陌曾的名字,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这个点,他应该还没起。”
“还没起?”
陆千凡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着,一边还迟疑地看了看天色。
“对啊,就是还没起床。现在才辰时呢,平日过了午时,我将午饭放到他门口,还需前前后后再喊三遍才醒。这样一想,昨日到是个特例。”
陆千凡本以为在清阁时陌曾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是装出来的,原来他平时也这样懒散的吗。
“那我,午时再来吧。”陆千凡说着就要告辞离开。
“不不不,”朝尘连忙将伸手陆千凡拦住,“他就该醒了,师姐您现在将他叫醒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我叫他?可我与他不熟……”陆千凡摆了摆手,有些不知所措。
“为了不让客卿变成懒猪妖,我可煞费苦心,所以请师姐您也帮帮我吧。若是他起床与您发脾气,我来撑腰!”
朝尘不顾陆千凡的摇头,一边将陆千凡推入阁内,一边说道:
“进门往左边走见了长廊之后往东走可到东苑,东苑最里面一间是便是陌曾客卿的房间。”
……
皎月下,荒漠边缘的石桌前一老者细细摩挲着手中的酒盏。
“可叹可叹,一人独酌,只可折花祭月了。”游素盏念念有词,随即抬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一身素色的陆白原从院外走来,见此情景连连称赞:“好酒,好景,好雅致。游老当真是个风雅之人。”
“陆家主来得巧啊,”游素盏为陆白原倒了一盏酒道,“来,快来与老夫喝一杯。”
陆白原坐到了游素盏面前,轻轻嗅抚酒香道:“平日里晚辈可是很有原则的,既然是游老一番好意,那晚辈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陆白原接过酒盏一饮而尽。
白衣少年“镪”地一声将剑放在石桌上道:“不对。”
游素盏拿到嘴巴的酒因为白衣少年又放了下来:“小狍子,你这不破坏气氛吗,什么不对了?”
白衣少年坐到了最后一个石凳上道:“你明明说,人应生怜悯,行事不可莽撞,不可伤草折花。”
“啊?哎,老夫刚刚就随口一说,再说了你这个折花和老夫这个折花它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少年问到。
“自然是兴致了。兴到尽时,由性而起,大漠无边,此刻举酒问天,满园繁花皆可飘落剑天涯……”
“那些花呢?”
“花?花……什么花,”游素盏摸了摸脑袋,急得皱起了眉:“你个小呆子,风雅这种东西和你解释不清楚。”
见一老一少对着莫名其妙的东西相互争执不休,陆白原到觉得有几分雅致。
看了片刻,他终于忍不住笑着拉开了两人,道:“剑仙温柔之至,不忍折花。只是一人独酌,过于凄凉,因此假借折花,实则祭月托思。如今有三人在此,无需哀思,自有满园芳华。”
游素盏拍手道:“说得好,陆家主果然文采过人。”
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游素盏道:“可,我能不喝酒。”
游素盏一边往自己的酒盏中倒酒,一边对着陆白原抱怨道:“啧啧啧,你看看,这小狍子多煞风景。”
陆白原浅浅一笑道:“倒也没错,剑仙的确没到喝酒的年纪。”
“我叫无占。”
“知道了知道了,小狍子,一边玩去。”游素盏对着无占摆了摆手,又连忙扯过陆白原,“来来来,陆家主,我们再喝几杯……”
游素盏说罢,酒把杯盏中的酒一饮而尽,酒盏在手中摇摇晃晃还觉得不满足,便随手将酒盏往地上一丢。
陆白原见此急忙一指,用内力托住了游素盏的酒杯,安稳地放回桌上。
此时游素盏正拎起一个酒坛,想往嘴里倒。他似乎感觉这样有些不妥,犹豫再三还是便趴下桌找那刚刚被他亲手丢掉的酒盏去了。
陆白原起身要扶起摇摇晃晃的游素盏,却被游素盏一把推开。
陆白原只能哭笑不得地问向无占道:“游老这是喝了多少?”
无占用眼神指了指角落那一堆空酒坛子。
陆白原见此,只得苦笑着摇摇头道:“那还真不少了,游老今日还真是好兴致啊。对了,无占剑仙,您今日在与魔军交战之时那套诡秘莫测身形无常的剑法是什么?”
无占细细回忆了一番道:“自创,无名。”
“无名?我记得您那把剑就叫无名吧。既然是剑仙亲创,那么好的剑法没有名字实在可惜了,您不打算取个名字吗?”
无占摇摇头道:“想不出。”
“物有名,则有灵。于我们而言,剑是最亲密的战友,寄相思,承性情。那剑法便是和战友之间的联系,两者缺一不可。”
陆白原看向满桌子倒酒的游素盏,又抬头看向皎洁的月光。
魔族即将兵临绛玦,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而在绛玦之内,竟然还有如此令人心安之地。
陆白原郑重其事道:
“剑仙心念有花,奈何需折花,承游老雅兴,此剑意为‘折花’,可好?”
折花……
无占伸出白皙的手指轻轻触碰剑鞘,似乎在询问剑的声音。
此时,游素盏已经不再抱着酒坛找着酒盏了,他直接抱着酒坛便喝,喝得满衣襟都是酒。
完全没有平时那番风度。
站在院内,就连风摩挲耳畔的声音都带了些许醉意……
……
“陌曾客卿,陌曾客卿?”
什么声音?这里怎么会有个女子的声音?
陌曾客卿……陌曾?
有些熟悉的名字,那是谁……
“陌曾客卿您在吗?”
陌曾缓缓睁开双眼,眼前没有大漠皎月,只有昏暗到难以辨别的室内陈设。
刚刚发生了什么?
为何感觉有些失落?
陌曾坐了起来,可脑袋依旧晕乎乎的,好像做了一个非常非常漫长的梦。
“陌曾客卿,您还在睡吗?”
屋子外面的呼喊声还没有停。
陌曾站了起来,突然有一瞬间冰冷的疼痛穿透晕乎乎的脑袋,但转眼间又不知钻往何处。
屋外的阳光透过门缝,投射下一线的光亮。
看来今天是一个好天气,一个本来可以睡到下午的好天气。
陌曾摇摇晃晃站起来去开门。
深色单裳,露出左边肩膀白皙的肌肤,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勾勒出肌肉的线条。披头散发加上一脸睡眼惺忪,好一副慵懒模样。
陌曾就这般毫无防备地出现在陆千凡视野之中。
阳光太好了,以至于透白的肌肤突然地闯入陆千凡视线。
直到陌曾眯眼适应了一会屋外的亮度,才看清眼前的人。
唔……这个人好生眼熟,总感觉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
陌曾观察了好一会,才道:“你是陆……千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