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啊，明非。”
当路明非从那片火海中走出时，他微微睁开眼看到了一缕垂落到他脸侧的红发。
像血一样艳丽，又散发着淡淡风信子的花香，香甜中带着微微涩味，让路明非疲惫紧绷的精神在这一刻得到了些许的放松。
“三师姐……？”
路明非发现自己脸枕在三师姐的大腿上，隔着衣物的触感仍然让他有点脸红。
少年曾经幻想过在蒲公英花海中与文艺少女相拥，那是他脑海中构造出的最美好的画面了。
可此刻天崩地陷、万物沉沦，他在雷霆的轰鸣声里安静地享受着一名女子的膝枕，内心没有半点邪念，只有挥之不散的温存。
“嗯，是我。”女子浅浅地笑了一声，路明非这才发现三师姐前所未有的温柔，努力坐起身，发现她正倚靠在一颗樱花树旁。
女子轻轻抚摸着路明非的脸，路明非这才发现她气若游丝，再不似平日里那威严的玄女形象，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抹过路明非眼角的湿润，道：“和你灵魂里的那个小弟弟聊完了？”
路明非“嗯”了一声。
他没有问三师姐为什么她会知道那些事，世界上有很多得不到答案的问题，曾经他很困惑，可如今只想多听听她的声音。
“别怪你大师兄，他被困在这个轮回里太久了，久到他都快忘记自己到底是谁了。”
三师姐微微笑着，又叹息：“命运快把他逼疯了，他是被选中的至尊，可他从不服从任何东西，所以一遍遍地重启世界，一次次寻找白色的大祭司，企图找到战胜命运的方法。”
“姬羡仙是超脱诸天的人杰，所以这个世界才选择了他，即使没有得到完整至尊的权柄也依旧能够改变过去，可他改变不了现在，只能将时间固定在他即将成为至尊的那一瞬，然后不断重来。”
“可现在已经被固定了，无论姬羡仙怎么做也无法改变这个既定的时刻，他终究是要成为至尊的。
当他快要超脱的时候世界会想尽办法把他留下来，他不是那么狠心的人，可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命运一直在修正他的路，无论他往哪边走都会最终走回原本的路上。”
三师姐用手轻点路明非的脸蛋，稍微用了点力，让食指陷入他的脸颊之中，像是孩童的恶作剧，画了一个又一个圈。
路明非此刻在她手里真像成了一只小熊猫似的，揉来捏去，无辜迷茫的脸可爱得让人怜惜。
“别愁眉苦脸的，长了一张讨人喜欢的脸就别总是做出那种表情。”三师姐笑着道：“多自信一些，你是我们的师弟，是我们的希望，别看大师兄现在这样，他也是很爱护你们的。”
“你们是外来者，命运、新生的至尊、暗中的大祭司都围绕着你们博弈，命运给了姬羡仙一些连他都觉得眷恋的师弟师妹，就是为了逼他乖乖成为至尊。”
“他不是不爱你们，只是和命运缠斗太久、至死都苦守着自己的道路，他不能松懈，甚至希望自己的师弟中能有一个人杀死他，让他从这个囚笼中解脱。”
三师姐轻声道：“在涉及命运的事上他就会像变个人样的偏执，那是他的死敌，他怎么都不愿意输的。”
路明非就点头，说知道知道大师兄平日里待他比亲叔叔都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但四师兄挨那下肯定很疼，他这个当师弟从来不拉偏架，肯定要帮四师兄站个场的。
三师姐看着他笑，摸了摸路明非的头：“你睡着的时候表情不太好看，和你的弟弟吵架了？”
“兄弟之间有点摩擦，不是什么大问题，而且……”路明非犹豫了会儿：
“其实我不知道他到底是魔鬼还是我的弟弟，每次我想推开他的时候都会有点下不去手，好像有东西在我心里留下了一句话，它说那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应该拥抱他，而不是把他踢得那么远。”
“兄弟偶尔打打架也无妨，下手知轻重就好，他要是做事太过分你这个当哥哥的是得教训他，只要别失手打死就好。”
三师姐的严师教育还是那么让人害怕，路明非呐呐地不敢接话。
“别害怕会赶不及去接小小，过去被大师兄编织、现在被命运掌握，大祭司则把未来藏了起来，未来无法找到就会让世界一直处于被固定的状态，只能不断从过去重启到此刻。”
三师姐望着路明非的脸，那双黄金瞳不再威严，带着女子特有的温柔与怜惜：“明非，我把你们带进了这片胜负未定的战场，让你经历了这么多残酷的事……你恨我吗？”
——你恨我吗？
当三师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路明非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他居然从这个女子脸上看到了浓郁的悲伤和脆弱，甚至还有隐藏不住的一丝丝恐惧。
“我不知道该怎么恨一个爱我的人。”路明非说，“很少有人爱我，我不知道怎么去恨，我希望我只记得这份爱。”
“爱吗？”三师姐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看着路明非的眼睛：“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爱别人，我只是观察人类、学习人类，然后尝试去和你相处，我不懂爱，只是越发不想让你难过。”
“明非，现在我送你回去还来得及，不需要借助你弟弟的力量……”
路明非轻声道：“可我还能回哪里去呢？有爱我的人在的地方才是家，现在让我像条丧家之犬一样逃走，我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的。”
“嗯，你决定好去了吗？这次我陪不了你了。”三师姐再次抚摸路明非的脸，这次她很用力，可也只是让她的手不至于滑落下去。
路明非紧紧贴住她的手，颤抖着声音：“我决定好了。”
“明非，你真的长大了。”
三师姐想要微笑，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却是忍不住哽咽：
“我一直在想我们走了你该怎么办……我看到了你在那个世界的事，你总是孤零零的、受别人欺负，没人愿意拉你一把……我们走了，你该怎么办啊……”
路明非从没想过他还会有给三师姐擦泪的那一天，可当他抬手的那瞬间，女子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苍白的指尖还遗留着一丝湿润。
直到最后她都在擦拭着路明非的眼角，这世界爱你的人很少，但他们的爱很重，重到仿佛背负着一个世界。
“三师姐，我知道该怎么办的。”
路明非将她的脸擦得细致，干干净净的、可眉宇间有着一丝愁苦，便用手指将她眉心轻轻抚平。
“别担心我啦，我会过得很好的。”
路明非摸着她送给自己的黄金，转过身不再看向那安静在树下睡着的女子，踏着沉重的步伐，宛如背负着整个世界的怪物，孤零零地走进关押着另一头巨兽的牢笼。
——去他妈的孤独！去他妈的懦弱！所有领子里衬着黄金的男人都他妈该独自上战场！
路明非咆哮着撕开牢笼的门。
以世界为牢笼，做困兽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