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牛车又走过两个街道后,便看见了一个木制的高大牌楼,上面写着四个苍劲有力,银钩铁画的大字,“山材药坊”。
随着牛车的接近,逐渐可以听见里面热闹的叫卖声,一排排整齐的街铺,砖石堆砌,个个还撑着把帆布大伞,为下方的货物遮阳避雨,毕竟药材山珍很是娇贵,如此的街铺在这足有数百排,但也空无一位,满满当当挤满了人。
山材药坊汇集了周围数万里大山的山珍野货,什么百年老山参,吊睛白虎皮皆是寻常,就连旁边的赤溪城,云间城都有商人来此收货,可见其繁华,但这也只是扶杨城的小小一角。
王树木赶着牛车绕过喧闹的人群,从牌坊右边的一条小路进去,穿过狭窄的街巷,来到一片空地上,这里没有街铺,卖货的人都直接把东西放在地上,好一点的还会铺张兽皮或布毯。
“张大哥,你带着孙陌先去找个空地,我去把这老伙计存到刘老五那去。”王树木帮着把车上四个大兽皮包裹搬下车,便赶着牛车继续向前去,孙陌则和张猎户找个空地开始展开铺子。
四个包裹,一个装着山里的各种药材,一个装着各色的兽皮,还有一个则装着各种风格粗犷但不失精致的手工艺品,这些都是村里妇女们平日闲着就地取材做的,用兽骨,奇石等做成的小玩意,但有些城里的老爷们就喜欢收集这种玩意。
这里有大半的货物都是王树木给村里代卖的,毕竟仅靠他一人也无法收集到这么多的东西,大致算算都有数百上千白元壁,这还没算最后一个包裹。
这个包裹不是兽皮的,而是帆布制成,里面是从韩云民商队剩余东西中挑出来有价值的一些,剩下的则拉回了西山村,就这一个包裹的价值便抵得上另外三个加在一起,但孙陌他们早就决定,把这个包裹卖的钱都分给那些死去猎户的家里。
随着王树木的归来,西山村小铺正式启动!虽然已经快到中午,但集市的人还是很多,再加上王树木的价钱开得并不高,所以不一会就卖出去不少东西,毕竟这些都是实打实从山中弄出来的,品质也算不错的了,
“照这样下去,我们今天就能把这些东西卖完了。”王树木拎着手中沉甸甸的钱袋,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没停过,本来最不好卖的兽皮竟被一人财大气粗地打包买走大半,于是很快就全部卖完了,而山材和手工制品也只剩下一小半,出乎意料的是韩云民商队的那些货物剩的最多,到现在也才卖了几件。
不过想想也正常,来这山材药坊的人都是为了山珍,这些乱七八糟的杂货没人感兴趣也不奇怪,并且价格也不便宜,王树木已经打算找个杂货铺,将这些整体打包卖掉,犯不着为这些去那杂器坊一趟,价格也差不了多少。
“看这日头不早了,陌哥儿你去买点吃的回来,就在那牌坊旁就有一条小吃街。”说完王树木从钱袋里拿出五枚白元壁,今个小赚了一笔,也吃点好的!
孙陌早就有些饿了,接过钱便小跑着离去,因为常年在山中玩耍,孙陌的方向感一直很好,一路七拐八拐地便回到了那入口牌坊处。
但就在孙陌站在牌坊下拥挤的人群中,四处张望寻找那小吃街时,突然一个滚圆的球体挤进了他怀中,孙陌大吃一惊,连忙低头看去,然后便对上了一张圆润的胖脸。
孙陌顿时被吓得一连退后好几步,可是那圆润少年也同时向前好几步,仍想贴着孙陌,一边贴一边还皱着鼻子,直到孙陌微微皱眉,攥紧拳头,那胖滚滚的少年才停在孙陌面前一步远的地方。
但没等孙陌开口,那少年便道,“哥,给口吃的呗。”
这话听得孙陌一愣,然后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番,一身白色绸缎做成的长袍,虽然被那肚腩顶的绷紧,但也能看出不是凡品,毕竟这质量是一眼就能看到的,再加上那白亮脖颈处露出的一串晶莹白玉珠,这少年一看就是出身富贵。
“饿就自己买吃的,而且我也不是你哥。”孙陌淡淡道。
“我没钱,买不了吃的,哥你给我点吃的吧。”那胖少年一副可怜样子,看的孙陌眉毛又皱了起来。
“没钱就饿着,再说一遍,我不是你哥。”孙陌还是语气强硬。
“你一看就比我大,长者为兄,叫你哥有错吗。哥你身后包袱里的吃的太香了!我离老远就闻到了!就给我吃口呗,就一口也行!我已经好久没吃饭了,肚子都快饿扁了。”说着胖少年还摸了摸自己的小肚腩,确实这少年一看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脸上还有些婴儿肥,模样很是讨喜。
这下孙陌知道怎么回事了,遇见碰瓷的了!确实是刚才走得急,忘了把自己的包袱放下,没想到这就被人惦记上了自己的精面大饼!粗粮的已经吃光了,现在就剩这一张精面大饼了。
孙陌想转身就走,但看着那胖乎乎大脸上渴望、殷切、期盼地小眼神,实在让他有些叹气,虽然这肚子不像饿着的样子,但孙陌自己是知道挨饿的滋味,孙陌伸手拿过背后的包袱,掏出最后一张精面大饼。
烤的黄澄澄的饼面十分诱人,一拿出来,那小胖子又近了半步,之所以是半步,则是孙陌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头,不让他贴过来,孙陌有点不适应这种亲近,他凝了凝眉,眼神示意让其站好。
然后将大饼一掰两半,递给胖少年一半,只见小胖子的手快如残影般接过大饼,然后狠狠咬了一大口,还未咀嚼完就咽了下去,又是一大口,吃的时候眼中都微微泛起感动的泪水,“三天啊,吃了三天的菜叶子啊。”。
孙陌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吃相,不免心中暗叹,看来真是饿着了,随即贴心地递过自己的水袋,小胖子也不含糊接过就是吨吨一大口,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后,接着埋头撕咬着大饼。
那比脑袋还大的大饼,胖少年不一会就吃完了手里的半块,孙陌又把手上的掰了一半给他,最后整张大饼都落入了小胖子的肚子里,最后一口饼配最后一口水,太满足了!
“我叫祖雨航,好哥哥你叫什么。”吃饱喝足的小胖子终于想起,他还不知道自己这位哥哥叫什么名字。
“孙陌。”
孙陌拿回水袋,用眼神制止了祖雨航跟随,他只是给了一张饼,既然他是真饿了,也就没什么了。
祖雨航摸着自己的小肚腩,看着孙陌的背影喃喃道,“真是好人啊,孙陌。”但突然一只纤手从后面拽住了祖雨航的耳朵,然后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祖雨航条件反射般踮起脚尖,然后转过头,脸上瞬间挂上谄媚的笑容,“玉姨,你怎么来了。”
来人是一位身姿丰腴的美妇人,气质仪态中透露着雍容与华贵,未施粉黛的脸蛋也掩不住那惑人心魄的美丽,一头青丝用一根乌木簪挽住,一身淡青色的衣裙,如玉般的耳垂上挂着一对青玉滴,又给她增加了一分少女的俏皮。
看似反差的特质却在她身上得到了统一,沦为她美貌的底色,让人甘之若饴,欲罢不能,她在这大街上就是目光的灯塔,无论男女都被她吸引地移不开眼睛。
此刻那美妇人轻启红唇道,“就少看了一眼,你就没影了,是不是又偷吃了!”说着还用另一只纤纤玉手戳了戳祖雨航的小肚腩。
“我是想多走走,运动运动,绝对没有偷吃!”祖雨航一脸信誓旦旦,暗自中还吸了吸自己的肚子。
“我可不信你个小滑头,反正今晚你连菜叶子都没得吃!”美妇人说完便扯着祖雨航耳朵离去,任由后面祖雨航说尽了好话也无动于衷...
接下来的路再没有任何波折,孙陌用四枚白元壁买六斤酱猪头肉,又花一白元壁买了四张大烙饼,便开开心心返回,也是好久没见荤腥了,一路上为了不再生起什么意外,有什么动物接近都被张猎物远远射杀,也就不能带回来吃掉。
中午,酱猪头肉卷大饼,再加上卖饼的婶子送的大葱、蒜头,孙陌美美地吃了一顿,王树木和张猎户还拿出商队剩下的一坛酒,小酌了几杯。
孙陌也尝了口,只感受到从舌头辣到喉咙再到肚子,孙陌不解明明一点都不好喝,为啥还喝的那么开心,王树木看着辣到吐舌头的孙陌也是哈哈大笑。
果然到了傍晚,在王树木以一千二百枚白元壁的价格,将商队的东西一起打包卖给刘老五后,所有的东西便全部卖完了,一共是两千一百零七枚白元壁,兽皮卖的最多,卖了五百六十二枚白元壁,药材等则卖了三百四十五枚白元壁。
二千白元壁被王树木兑成了二十枚青元壁,不然都是白元壁,不仅不方便更是不安全,这里面其中属于王树木的就有三百多枚,就这一趟,比往常一年赚的都多,所以王树木的笑容也一直没有断过。
晚上则在刘老五的家里住了一夜,这刘老五也是个能人,在这山材药坊看马车的同时,还兼职中介、导游、消息买卖、过夜住宿等等,谁能想到一个看着老实巴交的小老头,还有这些能耐。
后天便是十月十了,也就是道院开学的日子,所以明天孙陌打算先去道院看看情况,顺便买身合身的衣服,王树木则要去采购些东西带回西山村,还有最重要的是,张猎户明天便会去城主府说明这次的情况,彻底查查韩云民等人的底细!
第二天吃过早饭,三人便各自出发了,孙陌本想陪着张猎户一起,他到现在还时常梦见那晚的情景,四溅的鲜血,嘈杂的呐喊声,以及那亲手砍开脖子的一剑...
但张猎户却道,城主府不是寻常人可以进去的,一个人去也省些麻烦,说完离去时还塞给孙陌一枚青元壁,算是自己的一份心意,尽管孙陌一再推脱,毕竟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但还是被张猎户强行扔进了口袋里。
孙陌于是一个人出发了,扶杨城太大了,路上问了行人道院在哪,没想到竟离的那么远,进城时走的是西城门,而道院则在扶杨城的东南角,最后还是孙陌花了一枚白元壁乘坐一种用鳞驴拉着的厢车才到达。
一路穿过大半个扶杨城,孙陌坐在厢车中看着外面琳琅满目的世界,有几十层高的飞檐楼阁,足能容纳十辆马车并行的大桥,以及河上数十丈长,雕梁画栋,美轮美奂的船屋,孙陌就静静看着那些奇伟的造物,眼神却从火热慢慢变得平静。
一路走走停停,直到中午,厢车才在一处安静的街道停下,下车后入眼便是一片白墙黛瓦的院落,站在外面,还能看到棵棵略微高过院墙的青竹,风吹过带起的沙沙声,让原本有些浮躁的心绪也变的平静下来。
孙陌顺着院墙走了一会便来到了一处宽阔的广场,方方正正的广场长宽皆是五十丈左右,整个广场皆是用大块白色方石整齐铺成,有一种规则对称的美感,方石表面也透发着玉石般的光泽,依稀可以将人影映在上面。
而在广场的边缘则均匀分布着根根碗口粗,高则到孙陌腰间的石柱,石柱上雕刻着似火焰,似浪涛的奇异纹路,在石柱的顶端更是雕有一头头姿态各异的小狮子,或在腾跃,或在嬉闹,孙陌数了数这样的石柱足有七十二根。
孙陌走到一根石柱前,用手摸了摸这石柱上的呈趴伏状的小狮子,材质皆是白皙的玉石,并不透亮,而是一种深邃凝实的质感,摸着也十分温润舒服。
这些气韵华贵的石柱再配合这广场地面,虽然是第一次见,但却让孙陌心中有种,道院就该如此的感觉,毕竟无论是谈及到道院还是道院中的大人们,都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天上白玉京可能也是一种写实吧。
在做足心理准备后,孙陌走上了广场,因为广场对面才是今天的目的地,一道面朝西方,庄严高大的门户,朱红亮漆的大门,上镶门钉纵九横七,门前摆放着一对异兽石像,其状,角似鹿,头似驼,项似蛇,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
孙陌认不出这是什么神兽,但却能从中感受到一股巍峨伟岸的气势,神威凌然!让人不敢侵犯,但最让人瞩目的还是门上那副金底黑字的牌匾,上面只有两个形神缥缈,道意盎然的大字——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