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风铃竹特有的悦耳声响传入耳畔时,庄白舟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笑意。
因为,那是家的声音。
无意间看到这丝笑意的蝶漫舞,诧异不已,她从未在那张干净年轻的脸庞上看到过如此意味的笑容。
笑意很浅,可由心而发。
洋溢着温馨和温暖,就像久离归家的爷爷见到自己一般,亲近而自然。
穿过层层竹海,聆听着清脆且悦耳的叮当碰撞声,仿佛能洗涤一切疲惫,给归家的旅人带来一种异样的抚慰。
熊神兵双目放光,不断抽搐着微湿的鼻头,痴痴盯向竹林都挪不开视线,一副垂涎欲滴的吃货模样。
铃铛鄙视地瞧着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弟,屈指弹了他一下,“少不了你的...唉唉,把你的口水收收,要是敢滴到我身上,把你两只眼睛锤合缝。”
“吸溜”一声,熊神兵把大嘴合上,讨好似的讪讪笑笑。
站在院门前,庄白舟转过身说,“这片竹林以后就交给你了,吃,随便,但不能肆意破坏。”
熊神兵先是一怔,随即狂喜,猛地连连点头,幅度之大,差点把铃铛都给甩出去,“谢谢先生,谢谢先生!”
“咋滴,把我忘了?”稳住身形的铃铛,斜眼瞥过,问。
“哪能啊,谢谢猫爷,谢谢猫爷!”惊出一身冷汗的熊神兵,忙不迭低头哈腰的连连道。
“好了,你也不要老是欺负他,今天雨可能还不会停,你就先在我这将就一下,等雨歇了再盖自己住的地方。”不发怒的庄白舟永远这般和风细雨,让人亲近。
心情澎湃的熊神兵哪能按耐住迫切的心,当即摆手跟风车似的,连连道:“不用麻烦先生,我现在就去。”
庄白舟想了一下,反正也快天亮,也就没有阻拦,点点算是应允。
熊神兵大喜过望,不过刚准备动的身体,在想到什么后,竟生生的顿住,一脸为难的看向肩膀头子上的铃铛,怯怯的喊了声,“猫爷......”
看着一对眼睛滴溜溜转的铃铛,庄白舟就知道这货想去掺和一下,但深知其秉性的庄白舟知道,如果放任他不过,恐怕届时的房子,就不知是什么模样了,“他去盖自己要住的房子,这又是风又是雨,你去干嘛?你不困了?”
铃铛纠结了半晌,才不情不愿的跃下来,临了还不忘嘱咐一声,“那行,我就不去了,熊四,等盖好了,来通知本喵爷一声,我去给你提提意见啥的。”
“好的,猫爷,等盖好了,我第一时间告诉你.你..你...你......”长长的回音在熊神兵轰然奔跑声中远远传来。
望着化作一道残影消失的高大体型,庄白舟不禁哑然失笑。
“先生,金蟾他们要不要化作人形?”蝶漫舞的聪颖跟情商,不光是说说。
高门大户养出来的小姐就是不一样,庄白舟赞许的目光一闪而逝,笑着摇摇头,“不用,山谷避世,那是为了不必要的袭扰,可并不封闭,该了解的一切,村里长者都言传身教过孩子们,我也会摘些他们能接受的要点,适当的传授。”
蝶漫舞眸光泛亮,短短一句话,她似乎听到了一些要点。
当即感兴趣的问道:“传授?”
这又不是什么不能对人言的秘密,庄白舟点头,“是的,我是村里的私塾先生!”
蝶漫舞杏目圆睁,一脸的不可思议。
一直沉默的金蟾却是瞠目结舌,不能相信。
庄白舟也懒得解释什么,是真的假不了,是假的真不了,叙述再多,不如直观一见,“走吧,要想休息,可以去二楼,如果二位想常住,等天亮后,还得跟老村子讲一下。”说罢,庄白舟也就不再多言,率先步入了院内。
准备跟随而进的蝶漫舞忽有所感,不禁在雨幕中抬起了螓首,平平常常的庭院竹门上悬挂着一面用竹子拼成的匾额,上书三个出尘的大字【两世斋】。
字体说不上苍劲有力,却能品味出一种出尘的飘渺感来。
在弥散的薄雾里若隐若现,更加衬托出一份难以言述的意境来。
蝶漫舞怔了怔,不过很快恢复过来,禁不住轻声呢喃起来,“两世斋...两世斋......”
金蟾的声音恰在这时响起,“小姐,我想去帮帮熊神兵。”
回过神的蝶漫舞明白金蟾还是一时难以接受现实,就含笑的点点头,“嗯,去吧,好了就回来。”
金蟾应诺一声,就转身朝适才熊神兵消失的方向行去,不久就隐没在雾气当中。
走进院内,小溪流水跟清幽竹楼相得益彰,相辅相成,形成一副安静致远的惬意氛围,当蝶漫舞步入竹楼一层时,当真看到了十数套书桌板凳,尽管已经知晓,可还是被这冲击的一幕给弄得有些愣神。
“姑娘怎么称呼?”已经坐在茶海边,烧水煮茶的庄白舟轻声相询。
“蝶漫舞,先生可以叫我漫舞。”不知怎地,蝶漫舞说完这话脸颊居然有些发烫。
庄白舟一边熟练的摆弄着面前的茶壶水杯,一边客气的点头应对,“漫舞...姑娘,可喜欢喝茶?如若喜欢,就来饮上一杯,以去风尘。”
乍一听见自己名字,蝶漫舞就觉得面颊更烫了,可接下了两字,不知为何却怅然的有些莫名失落,但没有表现出来,只莲步轻移来到茶海对面翩然坐下,“先生喜欢喝茶?”
庄白舟把烧开的热水倾倒进茶壶内,等了三息又倒在茶海上,任其流走,“我父亲喜欢,从小耳听目染,渐渐的就喜欢上了...姑娘,请......”
这般新奇喝茶的方式,蝶漫舞看得津津有味,等端起茶盅后,绝美容颜上更是露出难掩的诧异,因为,小小一盅茶水里竟然蕴含了非常浓郁的灵气,居然比起山谷内的还要充盈几分,轻轻嗅上一下,一种馥郁的香气更是直达神台,叫人脑中清明。
当即忍不住脱口赞道:“好茶!”
“姑娘喜欢就好。”得到认同,庄白舟也有些欢喜。
“此茶可有名字?”蝶漫舞也是知茶之人,小小一盅啜了三次才饮尽其中。
庄白舟又为其满上,“我叫它大红袍!”
“大红袍...”观着手中绿褐鲜润的茶水,蝶漫舞有些不解。
庄白舟微微一笑,并不解释,抬手示意后一饮而尽。
茶盅再次倒满,蝶漫舞眼神出现了明显的变化,这一盅色泽变了,变得橙黄明亮,香气更加馥郁,几乎不用端起,就能闻到那悠长的味道。
蝶漫舞迫不及待的小啜了一口,滋味却另一番光景,“难道,它会变红?”
庄白舟一怔,旋即明白蝶漫舞被误导了,失笑着摇摇头,拿起一旁的茶罐,打开后递到了她面前。
看着罐内红绿相间犹如被披上衣裳的根根叶片,这次恍然大悟,不由俏脸一红,有些羞愧的不自然。
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庄白舟就缓缓快口道:“这茶很少见的,也是机缘巧合下才被我发现了一株,名字只是随口一诌,倒是让姑娘见笑了。”
心思玲珑的蝶漫舞也没在那份窘迫上逗留,顺着说道:“先生雅人清致,志向高远,岂是我辈比拟的。”
“我就是一个小山村的私塾先生,当不起姑娘如此赞誉的。”
蝶漫舞要不是定力非凡,恐怕当场就要翻起白眼,谁家的私塾先生能抬手湮灭上三境的大能修士,不过这话可万万不能讲,强忍住吐槽之念,蝶漫舞环顾四周,转移话题问道:“先生,不是出身此处吧?”
庄白舟放下茶盅,有些讶异,“何以见得?”
一直在旁休憩的铃铛听闻这话,也不由睁开一只眼睛。
蝶漫舞狡黠一笑,伸出一根葱白玉指,点点屋内一切,正要说些什么,却在铃铛睁眼的一刹那,有了迟疑,斟酌片刻,才谨慎的说道:“我没有探知先生的意思,就是忽有所感,才贸然讲出,希望先生不要怪罪!”
此女果真不凡,竟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
庄白舟不着痕迹扫向已经重新闭上眼的铃铛,淡淡笑道:“不碍事,我也想听听姑娘是怎么发现的。”
见庄白舟确实没有不悦的异样,蝶漫舞才略微放下悬起的心,“这个庭院内外所有陈设,没有超过五年的痕迹...不知,漫舞说的可对?”
看着流露出小心翼翼神态的蝶漫舞,庄白舟抚掌大笑,“姑娘好眼力,确实没有超过五年,庄某,三年前无意间流落至此,被此地的淳朴跟善良吸引,就想着定居在这,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愿。”
有些话没必要隐瞒,以此女的聪慧,恐怕不肖半天就能把自己所有的一切给打听的清清楚楚。
届时与其尴尬,还不如直言相告来的痛快。
蝶漫舞被夸奖的眉眼弯弯,说不出的娇艳,叫庄白舟都忍不住惊叹,更是出现了霎时的晃神。
被这么直愣愣盯住,蝶漫舞不是第一次,可却是最特殊的一次,眸光躲闪里带起了两片绯红在颊边。
意识到失礼的庄白舟赶紧端起茶水,掩饰那份心虚,没话找话说的道:“可是,姑娘想过没有,是不是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我搬了新家?”
娇羞只在心底一闪而过,蝶漫舞又恢复了那种挑不出任何瑕疵的端庄大气仪态,不加思索的回道:“适才先生明明说过,令尊也喜爱品茗,难道不应该留下旧物,以慰思念之情?”
这下庄白舟是真的愣住了,这么浅显的道理怎么没有想到,庄白舟拍了拍额头后,对蝶漫舞抱拳佩服道:“姑娘果真聪慧,庄某佩服。”
蝶漫舞极力保持不骄傲,可上翘的立体唇角还是暴露出其真实的情绪来,见气氛融洽,不由也把庄白舟隐士高人的身份渐渐淡化,三分娇嗔,三分埋怨的说道:“不公平!”
正在斟茶的庄白舟一滞,随即茫然的抬起头,“什么,不公平?”
“我已经说了自己的名字,而先生则是庄某庄某的回答,是不是不公平?”蝶漫舞扑闪着一对好看的秋水长眸,带着几分揶揄,狡黠的笑说道。
庄白舟哑然失笑,“我叫庄白舟,白是白天的白,舟是逆水行舟的舟。”
“庄白舟!”蝶漫舞轻声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