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来杀死你。”

四月肆回应。

‘欲望’不属于他，那便夺走‘命运蛇’，他绝不允许自己空手而归。

为了这天的到来，四月肆早已经做足了万全准备，无数日日夜夜与蛇相伴获取的经验，他自认绝非仅降临一年的‘命运蛇’所能比拟。

白色惊雷轰然炸响，掩盖住同为银白色闪光的身形，在这场能视度极低的大雨中拉出虚幻的光影。

对方的速度很快，昨日受到追杀时四月肆便知晓这点，因此爬出旧下水道所处的位置恰好是在车站边缘的伐木场。

速度是相对的，直线极速拉进便注定难以同时调转方向，在错综复杂的林场内无疑是自己优势更大。话虽如此，刚反应过来对方在高速行动，要做出应对手段之际，四月肆腰腹上已经空出了一处拳头大小的血洞。

简直是不讲道理的超高速啊。

四月肆此番想法尚未从大脑落实，随即就又是几个同等大小的血洞分别出现在胸口、肩胛处，这是他有意护住大脑得到的结果。

攻势停止了，银白面具人安静站在几十米开外的树底，迅猛的阴冷魔力与最开始相比稍显平静了一点。

他似乎在等待四月肆因失血过多而死。

血流不止，雨水混迹血水将四周泥地污染，失血过多使得四月肆只能无力支撑着身旁的树干，笑得狰狞。

“你是短期爆发后需要冷却的类型啊，像那些元素法师一样？身体过载？魔力量似乎消耗也很大。”

他不顾对方正在当场，像同知心朋友论道般侃侃而谈，“速度很快，明明远超过音速却没有半点声响，让人防不胜防，我想想应对手段，除非灵魂天赋异于常人能够预警到攻击方向，或依靠强大的防御手段硬抗，很可惜，这两项优势我一个都不占。”

说到这，四月肆鼓起嘴猛地呕出一口鲜血，十多只小蛇的尸体混杂在浓稠血液中，被大雨冲刷干净。

身上的几处血洞竟奇迹般的在快速愈合，擦擦嘴的功夫便彻底完好如初。

“这样的超高速注定反噬自身，你还能再用多少次？”

四月肆一如往常的平静，迈开步伐朝前方奔驰，却于下一刻被流光切断右腿，血液未曾飞溅，而是有数条小蛇从大腿断口面溅出，断开的双腿如藕丝般重新紧密相连，甚至没能影响到他继续前进，继续奔跑。

直到挥出拳头!

魔力于周身爆开，雨水纷纷避让，强而有力的一拳却完美落了个空。

对方只小迈一步便出现在四月肆身后，一柄象征了贵族身份的银色长剑从腰间抽出又收回，刀柄的刻痕象征了刀主人的身份——多昂·卡德，破败贵族的唯一幸存者。

抽刀术，低级魔法都算不上的简单朴实的一招，却是卡德家族每位成员都必须掌握的技能。

作为当代卡德家族的继承者，多昂·卡德对此招数早练至已炉火纯青。

四月肆只觉眼前一凉，世界天旋地转，随后便看见了自己倒立着的身体。

一刀枭首!

四月肆十六岁生辰那天，训蛇人的活体实验成功了。

那天是四月肆第一次见到如此癫狂大笑的训蛇人，他彻底放开了身心，大肆杀戮着秘银森林外的村民，吞食他们的血肉，吐出他们的骨骼，直至搭建出一条长达千米的骨蛇。

四月肆明白，那是训蛇人距离殿堂魔法师最近的一次，仅隔一步之遥。

他有特地了解过成为殿堂级的三要素——结晶化魔力，灵魂升变，核心魔法刻印。

缺一不可。

核心魔法【血祸之蛇】就要完成了，届时，他的未来便将是永无天日的灰暗。

所幸他趁机杀死了训蛇人，直到对方的尸骨彻底消化成蛇胃脏里的渣宰。

训蛇人死于蛇卒之手。

只可惜，核心魔法作为生灵智慧与想象的结晶，唯有创造者本人才能完美发挥出真正的力量，即便经历近十年的实验改造，他与【血祸之蛇】的相性甚至还要超过训蛇人本身，但最终能够发挥的力量充其量也不过是拙劣的模仿，也不过半成品而已。

即便半成品，也足够了。

“你真的是活人吗？”

多昂·卡德无表情的讥讽着，被死去之人突袭击碎的面具不知道被雨水冲刷去了哪里，露出那张如腐朽木偶般冷酷却又十分呆板的脸。

无神的瞳孔之中，两条环形蛇滚动，游走着，如死水中荡漾着漩涡。

他极速挪动身体，以树干和大地做落脚点闪烁，一道道刀影拉出弧光，一边移动的同时一边肢解着中心不死怪物的身体。

短短几秒钟功夫，多昂·卡德已经尝试砍下对方头颅六次，心脏搅碎了十一次，双腿臂膀更是不计其数。而每次切割过后，对方身体只会像脐带般被一条条鲜红似血的蛇蟒修复、连接起来，直至恢复原状。

“彼此彼此。”

四月肆高喊着探出双手，手骨刺穿皮肤，变成两条血蛇咬去。

速度再快，不死的蛇也能嗅出气味，残余的温度，片刻间的声响。

这些难缠的家伙是干扰行动的好手。

“比起舍弃肉体的我，丧失了灵魂的你才更是一个死人吧。”

四月肆毫不遮掩讥笑，下一刻声带喉管便被割烂，头颅再一次扬起。

【血祸之蛇】并不会降低随之而来的痛觉感知，即使这么多年过来，四月肆也是第一回如此接近死亡带来的真实，似乎只要放松一瞬，大脑就会不堪重负进入彻彻底底的休眠，那时便是魔法也无法救回自己。

这回脑袋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复原状。

四月肆的【血祸之蛇】是存在弱点的，首先是施术前需要献祭至少一个被死亡恐惧支配的生灵，让蛇群将之分食消化后，全数装进胃中，炮制十六小时以上，才能施展出相对完整的【血祸之蛇】。

短时间内经历数十次死亡，此时四月肆胃中的小蛇也已然不多，他归根结底不过中级魔法师，用液态魔力施展核心魔法的消耗远超想象。

若非透支训蛇人昔日依靠杀戮储存的生命能量，凭他这点魔力量恐怕早就干竭了。

意识到继续重塑身体的消耗过大，四月肆果断打消了立马接回脑袋的念头，在手中血蛇一口咬住耳朵后，便叼着脑袋往木林外奔去。

从他身体里流出的血液在暴雨中汇聚成小溪。

这是他胜利的奠基。

嗅觉，听觉，视觉，热能感知……怎么样都好，这些都不过是捕食猎物的方式，而非手段。

四月肆知道，除非是殿堂级魔法师，否则这场不算久的拉锯战是自己赢了，现在他要开始逃命。

同归于尽亦是输家，他绝不会简单死在这里。

多昂·卡德的速度明显迟缓下来，连续高频的快速施法让他也有点吃不消。但重点不在这，一种重如铅水的暗流从四面八方入侵了他的身体，可被束缚的思维与灵魂无法给他任何反馈。

多昂·卡德本能想驱散这股外来的试图干扰他行动的暗流，却发现无法做到。

这是什么？

“这是毒。”

始终游走在他双瞳中的蛇停下了，多昂·卡德机械般的身体也随之停下。

他那两个月前便彻底死寂的灵魂深处传来了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