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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揭露真相

从这一刻起,林天虞再不多发一言。

在永定坊千百人的注视下,他将捡起的木桶提在手里,又抽出腰间的长刀,以多年深厚的砍柴功力,将木桶一侧的三块木板劈下一半来,留下木桶箍绳下面的另一半,以免整个木桶因为木板被拆而散了架。

接着,他不顾众人不解和诧异的目光,平静地将木桶反扣在了头上,他的脸从刚才劈开的木板处露了出来,如此,一个硕大的简易头盔便做好了。

“爹爹你看,那个人好傻啊!”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童言无忌,引得周围众人哈哈大笑。

远处的沈一弦看着装扮得不伦不类的林天虞,淡淡的苦笑中满是心酸。

旁人或许不知,但她对林天虞、尉迟伯飛还有令狐乐游三人之间的感情是最为清楚的。

三兄弟自结交以来,意气相投、肝胆相照,一同出生入死不知凡几。陵州野猫帮、虎山青云岭、陵水铁索寨,每一处都有兄弟三人协力杀贼的身影。

而此时此刻,为了将尉迟伯飛从囹圄中救出来,林天虞毫不犹豫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扮出了这副丑样子。沈一弦看着这个往日里意气风发的昂扬少年,如今却双手扶着烂木桶,一脸淡然地将自己展示给台下哄笑的人群,这叫沈大夫如何不心酸?

但此时的林天虞却神色如常,夜空中,一牙姗姗来迟的明月将清辉凝聚在了他的身上,漫天的繁星也在注视着夜幕下这个孤独的年轻人。

“别笑了!”终于,凌州某再也忍受不了了,指着人群中一个笑得最欢的无冠少年怒斥道。

公门中人本就有一副神鬼勿近的生冷模样,他此时发起火来,一对狼毫一样浓密的眉毛扑朔朔地抖着,叱喝的声音从一边嘴角咧开的缝里喷了出来,显得尤为狠戾。

那嬉皮笑脸的年轻人被这一吓浑身一抖,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

嘲笑声如潮水一般退去,就像一群蹚水而过的黄羊,无事时蜂拥而下,一旦有一只被水中的鳄鱼咬住,其他的同伴立马四散而逃。

林天虞看着渐渐平息的人群,他清了清嗓子,平静地说道:“大家看好了,摩柯教神主降临的奥秘。”

说完这句话,他便学着摩柯圣女的样子,向着左边转起了头来。

烂木桶做的头盔随着他的脸一起往左旋转了起来,直到整个脸看向左肩,他微微一停,随后扶着头盔,继续向左拧去。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林天虞慢慢将整个头旋转到了背后,一如之前的摩柯圣女,露出了木桶后的人脸!

那是一张用简简单单的刀痕组成的笑脸,脑袋是一个大圆,两只眼睛一大一小,随意地摆放在了大圆里,鼻子是一条竖线,嘴巴是一个弯钩,那圆脑袋上顶着的一片荷叶成为了这张笑脸唯一的特点。

而这一次,再也没有人笑了,每个人的目光都被他牢牢吸引住,就像萤火虫被灯火吸引住了一般。

这漫布的萤火虫中最明亮的一对,是沈一弦晶莹的双眸,她在人群中翘首而望,她已不自觉地踮了好久的脚尖,她的双手不自觉的按在了心口,那里有心上人刚刚为她作的画。

她凝视着高台,心思却早已飞到了别处,方才那摩柯教圣女转过去时,露出的是她信奉的神灵,而此时天虞转过去时,却露出的是为而她画的像,莫不是...

莫不是...

她想到此处,心中像是温水里化了淡淡的蜜糖,浑身散发出幸福的光芒来。

而就在此时,木桶下发出了沉闷而又绵长的声响。

永定灯火,一夜鱼龙,

西山日落,月起阑干。

群英荟萃,比肩接踵,

铁花缤纷,戏法灿烂。

蒲柳之人,舌灿如莲,

小小鱼翅,龙困浅滩。

以为神迹,实为诡计,

奉为仙音,其为谬意。

蛊惑人心,草菅人命,

摩柯邪教,除之务尽。

话音一落,林天虞双手扶住木桶,继续向左旋转起来,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他的脸慢慢从右边转了回来,算上之前转的半圈,林天虞也同样将自己的头整整转了一周!

“这怎么可能!”

“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会摩柯教的神术!”

在一片哗然声中,林天虞默默地将顶在头上的烂木桶拿了下来。

“台下离得近的几位,这诡计的奥秘之处,你们看清楚了吗?”林天虞笑着问道。

见没有人回答,他索性继续解释道:“我将脸和头盔同时转向左边,等到头再也转不了的时候,大家的视线就已经被头盔挡住了,这样我就可以在头盔的遮掩下,将脸转回正面来。等到祷词念完之后,再向左转动头盔时,我再把脸转到右边去,在大家视线的盲区里,将脸重新放在头盔的空隙处,然后和头盔一起从右边转回来。”

“如此这般,你们看见的,就是我把头整整转了一周,而实际上,转了一周的只有头盔而已,就这么简单。”

“至于为什么之前没人发现,你们可以看看圣女的装扮。”

人们闻言纷纷开始寻找起圣女的踪迹,当发现她正蹑手蹑脚地往高台旁小心地挪着步时,这临阵脱逃的行为,已经说明了一切。

一把铁尺拦在了她身前,她悚然一惊,瑟瑟发抖道:“凌大人,这是做甚?既然滋扰本教的恶徒已被抓获,我...我便先回去了。”

凌州某并不吃她这一套,铁青着一张脸,咧着嘴哼道:“这故事这么精彩,圣女还是听完了再走吧。”

圣女闻言苦笑一声,只好被凌州某拧着一条胳膊,重新站回了高台中央。

林天虞见正主已经归了位,继续解释道:“你们看她的长袍,全身上下就只露出来了一张脸和一双手。”

“第一次看见这个装束时,我就觉得奇怪。从她开始表演神术时,我发现在台下只能看到她的脸,而看不见她身体的其他部分。我见到圣女的头转了一半,尤其关心她的脖子会不会被拧断,然而我发现,圣女的脖子是被完全遮挡起来的。”

“就这一件事情,都让我产生了怀疑,有了怀疑的种子,识破这等雕虫小技,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与高台下许多人的念头一样,高台上的尉迟伯飛闻言苦笑一声,怎么就水到渠成了?为什么我就没有水到渠成?

“从那个特别的鹿角头盔入手,我便想到了这个骗术的关键,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障眼法而已。”

他心中还有一句话未讲,其实从小到大,他从来就不相信有什么神术。

林天虞说完了这一席话,深深的喘了一口气。

一开始,台下只是如蚊子般嗡嗡作响,半晌后,声浪越发大了起来,人群慢慢又开始涌向了高台,不过这一次,海浪的目标变成了将他们玩弄在鼓掌之中的摩柯圣女。

林天虞瞥了一眼已经软倒在凌州某脚边的摩柯圣女,看着台下三番五次被人挑唆起情绪的百姓,他的心中不免生出了几分怅然来。

母亲,原来当初你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将薪火抱给了这些在冰天雪地里只会报团取暖的人吗?

难道你,不会感到疲倦和厌烦吗?

林天虞侧头看着已经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尉迟伯飛,嬉笑着喊道:“小鱼翅儿,学着点,看看义父是如何救你的。”

尉迟伯飛摊了摊手,权当没听见。

林天虞哈哈一笑,抄起铜锣连敲三声。

台下的人群渐渐又安静了下来,人们习惯性地抬头望去,只见那少年如伊始般,右手提着那面金黄的铜锣,左手拿着三尺来长的快刀。

他用刀柄一砸铜锣,悠悠一声锣响,他目光凝视着穿葛袍的“准秀才”,大声问道:“摩柯教是不是骗人钱财!”

“是!”那葛袍汉子义愤填膺,他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半吊钱喂了狗,自己还得叫它一声爷爷,便更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林天虞又接着用刀柄砸向铜锣,“铛”的一声过后,点起了第二位幸运观众。

这是一名身穿天青色缀花长裰的年轻书生,他听清了“摩柯教是不是蛊惑人心”这个问题后,潇洒地将前襟一撩,激昂地说道:“摩柯教狼子野心,蛊惑我陵州百姓,自古...”

“下一位!”

那书生刚想慷慨陈词,一舒胸中义愤,却被林天虞打断了话茬。只见高台上的少年重复着之前的动作,这次点了一名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

林天虞问道:“摩柯教是不是妖言惑众?”

“是!”中年人圆脸上的横肉冒着红光,显然也是处在极度的亢奋之中,他看着高台上风华正茂的少年郎,回想起自己年轻时在夕阳下的奔跑。

群情激奋间,林天虞沉吟片刻,大声问道:“若我们的至亲好友、骨肉兄弟被人欺辱背叛,乃至天人永隔,应不应该找凶手讨要个说法!”

“应该!”众人纷纷附和。

林天虞跳到高台第二层,当着众人的面,向凌州某拱手道:“凌大人,可曾听闻百姓们的心声?这天理昭昭,沧桑正道,这位尉迟伯飛匡扶理法,申斥妖逆,为至友求公道,为百姓求安宁,丹心赤诚至此,何罪之有啊?”

“对啊!”

“我早就说了,这少年为兄弟两肋插刀,不像是坏人!”

“这不仅不是坏人,还是见义勇为的少年英雄!”

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众人对摩柯教从信服到憎恶,而作为他们对立面的尉迟伯飛,名声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也在情理之中。

凌州某冷着一张脸,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后者从一开始就确定好了为尉迟小子脱困的目标,然后以惊人之语吸引了百姓的注意,再一步步地通过言语的引导,将“摩柯教杀人”与“摩柯教骗人”混淆在了一起,并完美地揭穿了摩柯教骗人的事实,彻底地扭转了局势。

此子目标明确、计划缜密、才思敏捷、行事果断,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冷冷地喝道:“本吏自会将这些人带回去禀明上官,若有骗人钱财、戕害性命者,定逃不脱律法的制裁,至于见义勇为者,官府也必定会予以嘉奖。”

最终,永定坊的这场大戏落下了帷幕,四城巡防司的人马也终于赶到了现场,他们将围观的百姓慢慢疏散,而摩柯教徒们像被捆着蚂蚱一般,一个接一个的被推搡着往台下走去。

凌州某将林天虞拉到一边,一边用手掌拍着他前襟的浮灰,一边上下打量着他,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还不知这位小兄弟名讳,若不是你仗义相助,只怕这尉迟家的小子今日凶多吉少,可否有兴趣加入我四城巡防司?”

林天虞闻言顿时哭笑不得,他略一琢磨,拱手肃容道:“多谢凌大人抬爱,可惜本官已有官身。本官乃靖府司主事令狐乐游,那小鱼翅儿是我的至交好友,襄助他乃应有之意,大人不必挂怀,至于四城巡防司,若今后有机会,愿与大人共事。”

凌州某闻言大惊,没想到面前这个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靖府司佐贰官令狐乐游,如此想来,这少年能轻而易举地做到这个地步,也是理所当然。

“令狐乐游”虽比他这个不入流的小吏不知高了多少个品级,但凌州某依旧不卑不亢,拱手行礼后,重新打量起林天虞来。

林天虞正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突然听见对方口出“怪哉”二字。

林天虞眉毛一挑,问道:“凌大人何怪之有?”

凌州某讪讪一笑,含糊地说道:“坊间传闻令狐主事与神机营的张千户合称‘陵水双璧’,都是玉树临风、俊美无俦的美男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方才只是粗鄙之人的惊叹罢了。嗯?令狐大人脸怎么红了?莫不是方才站得太高受了风寒,不如早些回去休息罢。”凌州某神色恳切。

他脱口而出“怪哉”二字,只因这“令狐乐游”虽生的标志,但还到不了俊美无俦的地步,他心里想的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而身为官场老吏的他,花花轿子人抬人的道理总是懂的,因此也是生硬且浮夸地夸奖了“令狐大人”几句。

反而是他对面的林天虞此时正臊得面红耳赤,他心思敏锐,听了一句就已经察觉到对方言语背后的想法。

林天虞心中忿忿不平,但又无计可施,其他方面他尚可与令狐乐游一较长短,唯独这样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安慰起了自己,又想起了脑海中那条深蓝色的百褶裙和她温婉绝美的容颜。

林天虞长叹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老爹是谁,真是拖了她的后腿。

接着,凌州某又继续说道:“听闻令狐大人沉稳冷静,不苟言笑,今日一见,大人却性格跳脱,言语犀利,可见传闻也并不可全信。”

林天虞眯着眼睛,透过一对眼缝瞅着眉毛像毛笔一样浓密的凌州某,抿了抿嘴。

好好好,除了容貌和性子这两样,其他的都可以一较长短,啊...不对,再加一个武功,三样。

他有些后悔,为了怕麻烦把白狐狸推出去做挡箭牌。

此时,尉迟伯飛与摩柯圣女被押着走了过来。

尉迟默默地和林天虞交换了一个眼神,而摩柯圣女突然停下了脚步,她怨毒地看向林天虞,咬牙切齿地问道:“小子,你到底是谁?坏了我摩柯教的大事,柳左使定会将你抽筋剥皮,敲骨吸髓!”

林天虞闻言冷笑一声,毫无惧色地回答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官乃镇抚司九品典史方晏清是也!”

“......”

这小子太无耻了!

在陵州某惊诧的目光中,在尉迟伯飛“果不其然”的表情下,摩柯圣女被推搡着带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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