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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兄友弟恭

不得不说,在山高路陡、烟瘴弥漫的陵州府,陵州城可以算是这片水道交错、崇山险峻之地的一颗明珠,她就像一位醉卧陵水之北的美人,孤寂地躺在这片迷蒙凌乱的大地上。

然而,再美的女子也总会有一些不如意,陵州城东的乌鸦巷,就像是这位美人身上的一点疥癣,她既急于摆脱它,又不得不承认它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乌鸦巷如同这个城市的窨井,在暗无天日的阴影里消化着各种各样的污秽与肮脏。

而此时此刻,乌鸦巷迎来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客人。陵州转运使郎归鸿郎大人,在一顶晃晃悠悠的靛蓝色小轿内悄悄地掀开了帘子,他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巷子两侧屋檐下各色的人群。

在这个地方,有拉着二胡讨赏钱的瞎子,有靠在墙根晒太阳的懒汉,有刚过晌午就在街上引客的夜度娘,更多的,则是引车贩浆的贩夫走卒。

一个年逾五旬的老汉,抱着一个头上插着稻草的小女孩,眼神呆滞地蹲坐在墙边,那女孩四五岁的模样,脸上脏得看不出本来的样子,她攀在老汉头上,认真地抓着虱子,偶有所获,便一把投进嘴里。

看到这儿,郎归鸿冷哼一声,一把将帘子甩落,重新坐正到轿子里。

一柱香之后,轿子终于停在了一个破落的院子前,那院子门口有一棵半枯的槐树,半人高的土墙和凋敝的门脸,处处显出一股破败的意味。

一名青衣小厮佝偻着身子,贴近轿子低声说道:“老爷,到了。”

轿子里的老爷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嗯”字来,轿夫恭顺地放低了轿子,小厮也连忙掀起了帘子。

郎归鸿郎大人好整以暇地从轿子里钻了出来,他先略微整了整自己的袍子,这才抬头打量了一下院子,旋即皱眉道:“这是你找的地方?”

那小厮闻言,身子躬得更深了。

“小人谨遵老爷吩咐,寻得这处清幽僻静的院落,大人可满意吗?”

郎归鸿嘴角盈起笑意,很欣赏小厮这股机灵劲儿,他满意地点点头,肯定道:“差事办得不错。”

那小厮一揖到地,诚惶诚恐地说道:“为老爷办事,小的肝脑涂地。”

郎大人今日戴了一顶婆罗玉珠通天冠,穿了一件簇新的团花改机甸布长裰,腰间鎏金玳瑁腰带上系了一个巴掌大的獬豸玉扣环,一身装扮不似朝廷命官,反而更像是一位富商巨贾。

他对着院门扬了扬下巴,小厮便上前叩了叩门,不消片刻,里面传来一个柔媚的女子声音,问道:“是哪位?”

小厮高声道:“陵州府转运使郎大人到访,请夫人开门!”

木门“吱呀”一声微微开了一个缝隙,那小厮惊鸿一瞥,忙自惭形秽地低下了头,让出了郎归鸿的位置,心中暗道这小娘子怎生得如此好看!

开门的女子正是红娘,她身后的郎知秋见是兄长,连忙将门打开迎了出来。

“兄长!如何突然到访,愚弟也没个准备。”郎知秋脸上露出一丝窘迫。

郎大人面上一派祥和,心中却是冰冷。

“为兄俗务缠身,忘了给府上送上拜帖,仓促登门,叨扰了庶弟,”他语气倒是随和,却一口一个“庶弟”地叫着,丝毫不顾及兄弟的脸面,而郎知秋却好似没听见一般,慌忙地摆着手,唯唯诺诺地客气着。

郎归鸿接着说道:“长兄如父,庶弟初来乍到,为兄理应尽责,不知,这吃穿用度可还算习惯啊?”

郎知秋慌忙表态:“兄长何出此言,愚弟能在陵州城立足,多亏了兄长提携,这...这小院环境清幽,我夫妻二人甚为中意,多亏了兄长费心。兄长里面请!”说完往旁边一让,欲将郎归鸿迎进屋里。

郎归鸿对兄弟的话置若罔闻,却在暗地里打量着俏立在一旁的红娘。

也不算转运使大人定力不济,的确是那红娘美得不可方物。她螓首微垂,一双明眸回避着那些或明或暗的注视,加之其独具少妇的丰腴之美,纵使一身荆钗布裙也掩不住她秀丽的容颜和窈窕的身姿,反衬得她媚而不艳、楚楚动人。

这郎知秋一介布衣,若与兄长相比,无异于萤火与皓月争辉,但唯独这倾国倾城的娇妻,郎归鸿三妻四妾加在一起,容貌也难抵其万一。

郎大人心中甚是不悦,可恨那胭脂楼的红霓儿,平日里捧场做戏、迎来送往,好个深情款款,一说到为她赎身便顾左右而言他,莫非我堂堂陵州转运使,还得看这么一个娼妓的脸色!

郎归鸿沉着一张国字脸,也不客气,抬腿便往里屋走去,他一边走一边不咸不淡地说道:“同知大人那里为兄已经知会好了,先在户科主簿手下做一个书手,三日之后便去衙门点卯。”

“书手?”郎知秋眉头一皱,讷讷出声:“书手不是...‘吏’吗?”

郎归鸿脸色一寒,顿住脚步,微眯着一双丹凤眼,睨着眼前矮了半个头的兄弟,一字一顿地说道:“郎二郎,莫非你还想直接做官?你在荆州府千里迢迢给我传来书信,让为兄在陵州府给你谋一个差事,我何时允你做官了?”

说完他凭空向北方一拱手,义正言辞地说道:“上至一品大员,下到九品末流,都是要陛下朱笔钦点的。卖官鬻爵?你以为我郎家有几颗好头颅可以砍?”

郎知秋吓得缩了缩脖子,红娘也在一旁噤若寒蝉,郎归鸿见当年意气风发的弟弟如今竟然落魄至此,心中莫名有了些快意。他拍了拍郎知秋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二郎,你我二人既是兄弟,常言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为兄如今在这陵州城里,说话也有些份量,再加上你不是自小便有那个...‘什么...席’的才名吗?你只要为兄长我马首是瞻,总有你出头之日。”

郎知秋苦笑道:“是‘江阴夺席’,都是荆州的士林前辈看在父亲的面子上给的抬爱,区区薄名,已是明日黄花,不提也罢。”

这一番无心之言又揭开了郎归鸿内心的伤疤,他虽是家中嫡出,但读书一道是不论出身的,郎归鸿资质愚钝、天赋平平,而庶出的郎知秋却是天赋异禀,年纪轻轻便才名鹊起,响彻荆南。

父亲一朝为官,自然是有学识的孩子更加能光耀门楣,家主对孩子的喜恶映射到母亲身上,使郎归鸿的生母被彻底打入冷宫。看着每日郁郁寡欢、以泪洗面的母亲,年纪轻轻的郎归鸿便在心里埋下了一颗妒恨的种子。

事到如今,郎大人早已今非昔比,他将放在弟弟肩上的手缩了回来,冷冷撇下一句,“你倒记得清楚。”便不再多言,往屋内走去。

长条形的屋子并不宽敞,左右各用木廊隔出一个偏房,左边一个卧室,右边则是书房,中堂也只有一桌两椅,桌子后面挂了一幅太上玄黄道君的画像。屋内家什破旧,但都擦拭收拾得当,能看出身为女主人的持家有道来。

兄弟二人在屋内聊了一会儿,红娘便张罗了一桌饭菜,二人推杯换盏,不一会儿郎知秋便醉倒在桌上人事不醒,而反观其兄长,则是愈发神采奕奕。

红娘将官人扶到床上,将他鞋袜脱下,又将被子盖好,这才转过头来,微微有些羞怯地说道:“我家官人不胜酒力,扫了兄长的雅兴。”

郎归鸿尴尬一笑,不知是不是因为屋内的温度有些高,他身上没由来地有些燥热,便起身准备告辞。

那红娘轻移莲步,缓缓走到桌前斟了一杯酒,郎归鸿错愕地看着这位风姿绰约的女子,她沐浴在天窗洒下的光芒之中,那些光线温和地萦绕着她,让她周身生出些温润的光晕来。

“我代官人敬哥哥一杯。”

她一手扶杯,一手遮面,仰头将酒一饮而尽,那修长脖颈上莹莹发光的绒毛,似乎也在撩拨着郎大人蠢蠢欲动的心。

红娘用手拢了拢耳边的发丝,抿了一下嘴唇,红艳的唇上沾了酒气,散发出一种光彩照人的色泽和甜香迷人的气息。

郎归鸿定了定神,连忙起身要走,那红娘又软语温存道:“哥哥要走吗?”

郎大人喉头发紧,慌忙道:“知秋已经醉了,为兄改日再来叨扰。”

“奴家这官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就连酒量也如此不济,今后还需哥哥多方照应。”红娘捂嘴笑道。

“自然,自然。”郎归鸿讷讷回应道。

“不过,官人有一处,奴家却是喜欢的。”红娘满脸崇拜之色,惹得郎归鸿也颇为好奇,他忙追问道:“何处?”

“官人才高八斗,让奴家好生景仰。”

这软绵绵的一句话,犹如一把尖刀插进了郎归鸿的心口,一时之间,那十几年深藏在心底的妒火又熊熊燃烧起来,那来自童年和少年时的不甘与屈辱,狠狠啃噬着他的内心。

正在他妒火中烧之时,红娘娇笑一声,尽显妩媚,她接着说道:“但哥哥如今身为朝廷的五品大员,学识定在我家官人之上,奴家也是仰慕得紧。”说完便端起酒壶,想为郎归鸿斟上一杯酒。

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红娘缓行两步,突地轻“呀”一声,脚下一软便要摔倒在地,郎归鸿眼疾手快,将她揽在怀中,那手臂中柔弱无骨的腰肢,宛如追魂夺魄的弯刀,一下便勾了男人的三魂七魄。

郎归鸿一把夺住女人的柔荑,女人身上若有似无的木槿香味,他低头一看,那红娘正微抬着头,波光粼粼的眼中尽是似水的柔情,看得郎大人如痴如醉。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昏黄了,屋内的温度节节攀升,女人腰间的手掌也愈发炙热,正当欲望的蟒蛇即将缠绕住这一对男女时,红娘突然从中挣脱出来,她一把将对方推开,指了指床上酣睡的郎知秋,含羞带笑地嗔道:“官人还在呢,哥哥改日再来吧!”

黄昏中的乌鸦巷内已不似白日里的嘈杂混乱,反而生出一些普通人家生活的气息,靛蓝小轿中的郎大人此时意气风发,再见那插标卖女的老汉时便差了小厮扔了一贯铜钱给他。

小厮在轿边低声询问道:“老爷,回家吗?”

轿中传来了志得意满的回答。

“胭脂楼。”

而另一边,乌鸦巷中破旧败落的小屋里,方才醉酒酣睡的郎知秋翻身坐起,与中堂内收拾碗筷的红娘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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