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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愿者上钩

陵州城西南,斜对着双鱼巷口的是一条被称为蒲柳道的长街,与双鱼巷截然不同,蒲柳道是陵州城内烟花柳巷之地,同样毗邻金水河。

这东西两条街道以横贯陵州城南北的牡丹花街为界,东边是正大光明的官衙府署,西边却是吟风弄月的秦楼楚馆,这一东一西,如昼夜之分、日月之别,一个在白日里光芒灼灼,一个在黑夜中皓玉夭夭。

宽阔的金水河顺着蒲柳道和双鱼巷缓缓而东,河道上唯一的一座桥是连接牡丹花街与陵州城南门的离人桥。

离人桥约有十余丈长,桥宽可容驷马并行,这一座桥将同一条河流分作了东西两段。若是夕阳西下时,站在桥心的离人亭往东一看,浩浩汤汤的金水河泛着粼粼波光,如同有万千只金鲤鱼翻腾其上,远远流入了东边巍峨的城墙之中,让人顿生蜉蝣天地、沧海一粟之感。而在夜幕降临之后,则是西边的景色更为绮丽,已有恩客的画舫高挂着引人遐思的红灯笼,未挂灯笼的则有俏倌人在船头或立或坐、顾盼生姿,加之穿梭在画舫间的夜渡兰舟,在琴瑟鼓弦的靡靡之音中,拉着叮铃铃的浮夜铃。还有卖花卖酒的小艖,在河上来回巡曳,将河面上款款漂浮的红色莲灯,推得来回转悠。

朝暮更替,星月流转,此时,夜幕下的蒲柳道早已是香车漫道、宝马盈门、画舫如织的温柔乡了。

萨尔曼站在胭脂楼红袖阁的露台上,阴沉着一张脸,冷眼看着蒲柳道上车水马龙的景象。

他一手创立了孔雀王国的谍报机关迦楼罗,意在对抗天祈那位神秘老人麾下的靖府司。他苦心经营多年,终于在天祈朝各个省道部属,埋下了自己的最为得力的九名暗桩,名为“潜龙九子”。

然而,唯独这两国边境的陵州城,出了一名机敏狡诈的靖府司佐贰官“白狐”.从昭德三年到昭德五年,三年间,七代“囚牛”,全部命丧他手,他就像一把利刃,一次又一次斩断了萨尔曼妄图伸向天祈边境的魔爪。

转机出现在昭德五年的铁线河之战中,在陵州城潜伏的第七代“囚牛”再一次被“白狐”令狐乐游挖出之后,天祈人将他的尸首悬挂在阵前的旗杆上,向铁线河另一边的孔雀王国人耀武扬威。

萨尔曼失去了在敌人大本营中的眼睛和耳朵,瞬间成为了瞎子和聋子,孔雀王国在铁线河节节败退,阵前统帅将一切的罪责都推给了这位位高权重的暗相。

伴君如伴虎,萨尔曼能够感受到白象王宽慰之语下隐藏着的怒火,但即便是他再如何足智多谋,也无法在须臾间找到策反的对象。

正在此时,萨尔曼收到了一封来历不明的密信,来信之人在信中坦言,自己在陵州城身居要职,有意与孔雀王国暗通款曲。

对方没有提出任何的要求,反而在信中送给了萨尔曼一个小小的情报。

萨尔曼斟酌在三,决定死马当活马医,最终,孔雀王国以三百精锐步卒阻截了天祈军队的一个运粮车队,导致部分天祈军行动迟缓,让两千多被围困的孔雀王国士卒在口袋扎紧之前逃出生天。

当晚,萨尔曼杀掉了所有经手过这封信的部属,在之后的一个多月里,对方不断为萨尔曼提供信息,孔雀王国慢慢扭转局势,在最为关键的一战中,若不是阎摩公子奔袭千里闪击喀拉山口,靠着神秘来人提供的消息,孔雀王国差一点就赢得了这场关键战争的胜利。

铁线河之战结束后,萨尔曼与这名神秘人终于见了面,对方将身形隐藏在宽大的袍服之中。

最终,对方承接了“囚牛”的称号,正式成为了孔雀王国在陵水城的耳目,成为了第八代“囚牛”。而对方的要求也非常简单,一方面,要求孔雀王国给予大量金钱,另一方面,需要孔雀王国在必要时刻做出牺牲,以便自己从中获利,以期爬到更高的位置上去。

真是一个“实在”的卖国贼,一为了钱财,二为了权力。

而作为孔雀王国权力巅峰的萨尔曼,十分满意这样的关系,因为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羁绊。

双方合作了三年,表面上“囚牛”是萨尔曼的下属,而实际上双方却是合作的关系,萨尔曼一方面从对方的情报中获得利益,一方面又提防着“囚牛”会不会在关键时刻反戈一击。

但暗相事务繁杂,不可能屈尊在这一件小事上,他来陵州城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亲自将汨罗引荐给“囚牛”,让她代替自己成为孔雀王国在陵州城的代言人。

他正思考着,汨罗渐渐从阴影中露出了身影。

“郎归鸿到了。”汨罗微微蹙着一对漂亮的剑眉,扁了扁嘴,说道。

萨尔曼点了点头,他并不急于下去迎接,反而将思绪投到了早些时候与“囚牛”见面时的场景。

今日午时,太阳正盛的时候,萨尔曼与汨罗渡过风陵渡,在倒悬山脚下的一处废弃破庙里,和“囚牛”见了面。

那废弃的破庙,连匾额都已经斑驳得看不清字迹,周围茂盛的植物将整个寺庙包裹起来,那些凌乱的藤条和枝蔓,如同寄生在了寺墙上一般,在断裂和破败的缝隙间钻来钻去。

正午的太阳艰难地穿透茂密的树木,将光斑打到萨尔曼和汨罗的周围,然而,这森然的环境并没有让两人感到半点不适,当断垣残壁中的阴影一闪而过时,萨尔曼立刻捕捉到了对方的身影。

他开口道:“潜龙秉烛。”

“幽冥逐光。”“囚牛”的身影从墙边缓缓映了出来,他披着与周围颜色别无二致的青色长袍,声音粗粝而沧桑。

这就是“囚牛”?汨罗仔细打量着来人。

“囚牛”将身形隐藏在长袍之下,汨罗向他的脸上看去,那黑洞一般的兜帽里只有一对明晃晃的竖瞳。

汨罗却也不怕,饶有兴趣地与那一对竖瞳对视。

“她是谁?”“囚牛”指着汨罗开口问道。

“她是汨罗,几日后我便要去天衢,日后之事,便由她与你联络。”萨尔曼开口回答道。

“你就是‘囚牛’?”汨罗笑了笑。

“囚牛”沉默了半晌,终于转头对萨尔曼说道:“路上小心,那里是亦鹤的地方。”

萨尔曼微笑点了点头,喟叹道:“天衢龙盘虎踞,也不知前路是刀山还是火海。”

“囚牛”从怀里弹出一枚圆形的铸币,萨尔曼一把抓过,他低头仔细打量了一番,那铸币正反都刻着六芒星的图案,只听“囚牛”说道:“希望能够保佑你一路平安。”

“多谢。”萨尔曼将手中的铸币扬了扬。

说完,“囚牛”这才认真打量起汨罗来,他用粗粝的嗓音问道:“说吧,这次是什么事?”

汨罗从与“囚牛”的交谈中得知,对方完全不知晓火绳枪的事情,这个消息似乎让他有些惊讶,不过顷刻间“囚牛”便想到了什么,给汨罗指出了接近火绳枪的第一步。

接近陵水转运使郎归鸿与镇抚司镇抚使王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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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水河往东,静谧的河水轻轻拍击着冷峻的堤岸,双鱼巷中,只有靠近城墙根的府衙别院,还透出幽幽的微光。

那一处别院之中,大腹便便的胡全德身居高位之上,他一脸横肉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尤为阴冷。一对三角眼冷漠地暼着身前跪着的十几个靖府司暗爪,脸颊一抖,开始说起话来。

“你们十五人,均是昭德五年之后进入我靖府司的精锐,往后百日内,本官会在‘天地玄黄’四门外将你们单独设为一门,门字就暂定为‘宇’。魏无名,由你暂领‘宇’字门。”

“得令!”跪在堂下那名叫魏无名的玄衣暗爪,高声应诺。

“‘宇’字门人,除本官和魏无名的命令,靖府司内的其他人,无权调度你们。”胡全德声音不高,却有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威严。

众人低垂着头,齐声应诺。

“除魏无名外,剩下的十四人,分为两组,密切关注与陵水转运使郎归鸿,天策卫镇抚使王括两人过从甚密之人。”胡全德冰冷的目光在堂下众人低垂的头颅上扫过。

“谁若敢在言语和行藏上走漏半点风声,小心自己的脑袋。”

“属下明白!”

胡全德挥挥手,众人如释重负,一一退去,唯独留下魏无名,他慢慢起身,踱到了胡全德的身边。

“舅舅,这么大的事,真的不让令狐主事参与吗?”魏无名的一张圆脸,竟与胡全德有三分神似。

“哼,无名,你可晓得为何只要昭德五年以后进入靖府司的暗爪加入这‘宇’字门?”胡全德睨了自己外甥一眼,淡淡说道。

魏无名从旁边的小几上端起一杯热茶,双手奉给了胡全德。

“当然晓得。”魏无名压低声音说道:“昭德五年,令狐大人将第七代‘囚牛’斩杀于铁线河阵前,如今接替‘囚牛’之人,一定是昭德五年之前便在我陵州城供职的旧官。”

“正是,第七代‘囚牛’死后才一个月,陵州靖府司的情报工作就又陷入了极大的困境中,若不是张桂陵的神来之笔,天祈险些输掉了这事关陵州百姓命运的一战。之后我反复推演,发现问题依旧出在内部,第八代‘囚牛’卷土重来,而这一次,我和乐游两人追索了他整整两年,连根牛毛也没抓住。”

“那这次为何不让令狐大人参与,他可是诛杀了七次‘囚牛’的‘白狐’。”魏无名还是不解。

“哼,你怎知终日屠龙之人,最终不会化为‘囚牛’?无名啊,你要谨记,以常理推测一个人的行止,是我们这个行当最危险的思想。”

“孩儿谨记舅舅的教诲,那...这一次?”

“这一次以火绳枪为饵,而钓的,就是‘囚牛’这条伪龙。”胡全德面露凶光,左手一用力,便将手中的茶杯捏出了一条细纹。

他将碎裂的茶杯交到魏无名手里,冷冷地说道:“前些日子,知府府衙会同陵水转运司,以户部密文的方式沿陵水征调二百纤夫,这道密文会在知府府衙内部流转,而凌水河逆流而上最终运了什么,运到了哪里,只有郎归鸿知道;另外,神策卫接兵部移文,从子午谷接应了一批军械进入了陵州城。这一道移文,已让王平大人指示镇抚司王括配合接应,这批军械是什么,运到了哪里,只有王括知道。”

“孩儿明白了,只要孔雀王国来的谍子接触了郎大人,说明‘囚牛’在知府府衙之中,若接触的是王大人,则说明‘囚牛’在神策卫之中!”魏无名兴奋地说道。

“这两个消息,我已分别散布给了‘天地玄黄’四位门主,”胡全德沉吟片刻,继续说道:“还加上乐游。”

魏无名闻言微微皱眉,他虽城府不深、经验尚浅,但人却机敏,立刻明白了胡全德话中的含义。

“舅舅的意思是,若孔雀王国的谍子同时接触了两方的人...”

“嗯,那就说明‘囚牛’,就在我们靖府司的内部!”

胡全德点点头,“到时候底下的人把与郎归鸿与王括接触的人员名单报上来之后,把与孔雀使团关系密切的挑出来。先圈定范围,再进行下一步。”

“得令。”

明月高悬,靖府司内部的道路非常逼仄,道路两旁的屋檐努力地往中央伸展着,将府内的天空都挤成了一条细线。

魏无名从别院中走出来,跟随着地上那一条蜿蜒的星光指引,终于走出了这让人沉闷的府衙,他长舒了一口气,却发现靖府司大门对面的柳树下,坐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那人裹着一身白衣,与周遭黑黢黢的环境格格不入,他在柳树下团成一团,一根弯曲的鱼竿悠悠地伸到了波光盈盈的金水河里。

“令狐大人。”魏无名认出了坐在河边的人。

令狐乐游回过头,冷漠地看了魏无名一眼,“嗯”了一声,指了指不远处的浮标,示意魏无名不要说话。

魏无名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声名响彻陵州城的“白狐”大人,一言不发,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后。

不消一刻,便有鱼儿上钩,少郎君手腕一抖,一条五寸长短的鲫鱼破水而出。

“好!”魏无名终于敢开口说话了,他虽是胡全德的外甥,但面对靖府司的这位天才少年,还是下意识地想和对方拉近关系。

“好什么?”令狐乐游回头看来,他乌黑的长发散乱在白色的长衫上,显得恣意又张狂。

魏无名正不知如何面对这位不通人情世故的上级时,令狐乐游却紧紧盯着他,淡淡地说道:“有这么好的饵,若还钓不上鱼来,岂不是蠢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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